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月满西楼 作者:四月芳菲99 文案 她是南海孤城的一弯新月,凄美安静,寂寞地坚守一份已经远去的等待,为自己的心上上了一道冰冷的锁; 他是江南河畔的一道风景,温润如美玉,温暖如花开,却固执地想要将如花美景带入她的心里。 “你是谁?”她看着他,泪眼婆娑。 “一个能一直留在你身边的人。” 一直喜欢武侠,武侠中最爱古龙,古龙作品中最爱陆小凤,为了一解心中遗憾,大胆写了此文。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疏影 ┃ 配角:花满楼,叶孤城等 ┃ 其它:陆小凤   ☆、序幕 白云远去   雨夜,南海飞仙岛。   大雨滂沱,雷电交加,天空上呼啸而过的雷鸣残忍地打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狰狞的闪电将肃穆的白云城衬托的如同阎罗殿。   这里是白云城,白云城主的白云城。   空旷的殿中,没有一丝烛火,大门敞开,任凭风雨肆虐而入,让屋内更是冷如冰窖。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过去将门关上,或者说,没有人敢去。   是的,殿内有人,不止一个。   一个身着中衣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将怀中一个同样身着中衣的女娃抱紧了一些,女娃娃明显不适应突然从睡梦中被人叫醒,有一下没一下打着盹,而那个少年却不敢这么轻松,少年老成的他心中已明白几分,带着几分担忧几分悲恸,向殿中央那个女子望去。   一个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子,木然地望着门外的风雨,任凭雨滴打在脸上,闪电映衬着她的面庞,面色苍白如雪,嘴唇却红得刺眼。那不是胭脂,而是血。   她咬破了自己的双唇。   在她面前跪着一行黑衣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他们被雨水湿透的衣裳。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们只觉得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就听得耳边一句沙哑的女声:“他还说什么?”   “城主说,如他不幸罹难,便让属下一定护送夫人您们离开飞仙岛,城主还说”,其中一名黑衣人几度哽咽,“请您好好活下去,千万,千万不要给他报仇。”   闻听此言,女子轻笑一声,只是其中的悲痛却让人不忍直视,“我岂不是要谢谢他,给我连后路都安排好了。”她边说边向门外走去,脚步缓慢而拖沓,“他也算了了心愿了,死在唯一的对手剑下,用他的话说,也该不枉此生了吧。”声音细如游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或是只是想说服自己。   “夫人,外面——”一名黑衣人想告诉她外面大雨瓢泼,却看到她的神色,心中不由一痛。   这是一直陪伴在城主身边的夫人啊,是城主心尖上的人,也只有她,才能让平日如同冰雪的城主露出一丝暖意。   想到这里,话到嘴边转了一个弯,只轻轻吐出两个字,“节哀。”   “哀?”她惨然一笑,“不,我不悲哀。”她抬头望着漫天的风雨,衣衫尽被打湿而全然不顾,原本纤细的身姿此时却有了几分萧索。“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他不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吗?”   角落里的少年紧紧抱著怀中的女娃,眼角有一滴泪悄然划过。   “夫人,请尽快收拾行装,属下会护送您与两位小主人离开。”一名黑衣人拭干眼泪,向女子说道。   “离开?”她浅浅一笑,摇摇头,“我不会离开的,你们把我弟妹带走吧。”   “夫人,您——”黑衣人们显然被惊到了,躲在暗处的少年手一紧,弄痛了小女娃,小娇客不依地叫了一声,引来了殿中众人的目光。   女子向少年的方向瞥了一眼,虽只有一眼,却带了近日少见的温柔。“你们把他们带走,照顾好他们,城中金银细软,你们随意去取即可,我要留在这里,他说过让我等他回来,我就一定会留在这里。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其他闲杂人等靠近这里脏了这块地方,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还是知道他的一些臭毛病的。”她莞尔一笑,却让殿中人流下泪来。能这么骂城主的也就只有她一个,可是如今,被骂的对象却已经死在千里之外的紫禁之巅。   “夫人,请您三思。”虽然十分了解她的脾气,但黑衣人们还是忍不住劝道,“城主已经不在了,您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可怎么是好?没有了城主的白云城,那跟断壁残垣有何区别?”   “两位小主人还年幼,我们这些习武之人,五大三粗的怎么照顾得好?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女娃娃。”   “是啊夫人,要走就一起走。”   “你们都不必劝我。”女子声音虽轻,但口气却不容人拒绝,“你们也知道我的,我打定了主意肯定不会回头。我知道一个人留在这里会怎样,所以更不可能让你们跟我一起遭罪。绫美年纪还小,但志保是个好哥哥,可以照顾好妹妹,至于我,你们更没必要担心。不过在你们走之前,”她回头望向地上的人们,“有件事要请你们帮我。”   “夫人尽管吩咐,属下敢不从命!”   她目光炯炯,“告诉我,他埋在哪里?”   “城主?”黑衣人面面相觑,“西门吹雪在京城外为城主立了冢……”   “那是他立的,与我何干?”女子目光清冷,一挥衣袖,挥走万千水珠帘,“这里才是他的家,白云城才是他的家,他叶孤城的家。”   而我,要去接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大家知道了,我是古龙迷,也是陆小凤迷,这套小说我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里面的反派人物都让我觉得魅力无限。但是我一直觉得,陆小凤系列中倒数第二篇凤舞九天和最后一篇剑神一笑,有一个很大的空白。比如说,沙曼哪儿去了?牛肉汤为什么成了陆小凤的最爱?已经决定退隐江湖的陆小凤,为何又管起了闲事?还有,陆小凤是不是一直无子?他的徒弟是不是花满楼之子?那花满楼之妻又是谁?古龙给我们留下了太多暧昧不清的谜团。而且,我真的好喜欢花满楼和叶孤城,真的粉喜欢!(这跟张智霖版陆小凤不无关系),总想多听听他们的故事,可偏偏古龙就没写!没办法,他不写,我自己写几笔,聊以自慰吧   ☆、孤城新月   林间小路,鸟语花香。   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少女跳跃在青石板道上。小姑娘正值豆蔻年华,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灵秀,粉嘟嘟的脸庞洋溢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靓丽。头顶上戴着娇艳的花环,脚上踩着一双草鞋,晶莹的脚趾露在外面,显得愈加可爱;背上背了个小竹篓,里面放了几尺花布,手里还提着一只鸡,面上笑容璀璨。   正好有一个老婆婆从山上往下走,看到小姑娘,不禁笑了,“阿美,这是买了什么好东西啊,这么高兴。”   “婆婆,”小姑娘笑着说道,“刚从集市回来,姐姐让我买花布了,说是今天要给我跟哥哥做衣裳。”   “怪不得笑得那么甜呢,我这个老婆子看着都开心。”婆婆笑得合不拢嘴,“要说你姐姐,程姑娘真不容易,你说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为□□为人母了?只有她一直这么一个人过着,现在还算年轻,年纪大了可怎么是好哦。”她这个老婆子都跟着着急。   “婆婆说的好没道理,”小姑娘不高兴了,“难道我们不是人?我们可以照顾姐姐的。”   “你现在还小,不懂,”婆婆叹了口气,“但是你哥哥年纪也是该说亲了,你再过两年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让你姐姐怎么办?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到时候肯定有这个那个的麻烦。”见小姑娘脸有不服之色,她又叹口气,“你也别不愿意听,婆婆是过来人,说的都是大实话。你们要是真为你姐姐好,就赶紧为她找个稳妥的人家,也不至于将来膝下荒芜。咱们这里没有那么多讲究,女人守寡再嫁不算什么,你们也劝劝她,亡夫再好也是作古了,女人还得好好过日子。”   “听婆婆这么说,”小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转,“莫非心中有了谱了?”   “哎呦喂,我这个老婆子有什么谱?你姐姐天仙似的人物,寻常人家怎么配得上?不过啊,”老婆婆压低了声音,“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不少外乡人,据说很多都是京城来的人物,那气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说不定能有适合程姑娘的,你们多留意,老婆子我也会帮着看的。”   “啊,那婆婆您就多费费心。”小姑娘强忍住笑,切,那种下三滥,姐姐怎么看得上!   “这有什么?自从程姑娘来后,我们这些山民没有不喜欢她的,医术好心眼好,给我们这些人看病有时候还不收诊钱,我们这些人虽穷,但她的恩德我们都记着呢。来,这个拿着,”老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一些果子,不由分说放到姑娘的小背篓里,“刚摘的,拿去尝尝,甜得很嘞。”   “谢谢婆婆,”小姑娘笑得甜美,“婆婆你路上小心,山上路滑。”   “好好,你快点回去吧。”   跟老婆婆分别之后,小姑娘继续往家走,一路上哼着小曲十分欢快。   “哗啦啦——”一群鸟儿从树林中飞出。小姑娘脚下一顿,依旧唱着歌,眼里却多了几分警觉。忽然,就见其袖中突然朝侧面飞出几粒弹丸,瞬间就有惨叫伴着火光传出,趁对方慌乱,少女马上向山上跑去,身手轻盈敏捷,一看就是练家子,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其中不乏高手,没多久就拦住了去路,并将她围在了中间。   “小姑娘,身手不错啊。不愧是白云城的人。”为首一人皮笑肉不笑的的说道,脸上一块灼伤明显是刚刚出炉的,“在这山野地方竟然还会有江南霹雳弹,你主子厉害啊!”   “承让承让,看足下架势,莫非也是冲着什么秘宝来的?”面对着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小姑娘没有一丝惊慌,反而耍起了花腔,“只是足下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儿每天上山采药,为他人治病,仅靠着这一点微薄的诊金过活,平日都要自耕自足甚至还要他人接济,如果真有那么一座金山银山在城里,我们守着它吃糠,莫非我们脑子里被槟榔给塞满了?”   “哼,那只是你们掩人耳目罢了!想想也知道,叶孤城当年偌大的气派,没有流水般的银子怎么撑得住场面!他死后手下树倒猢狲散,只有你们零星几人守着一座空城,没有点好处你们会这么干?!那个女人不过是那叶孤城一个姘头,鬼才信他们情深意长!”一个莽夫粗暴地喊道。   “是吗?”小姑娘怒极反笑,“好极好极,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成全你怎么对得起你们这远道而来?”话音刚落,暗器已出。原来竹篓底部有一个小盒,四面皆可发射暗器,里面藏了数百根极细的竹针,都是拿百花蛇金蜈蚣等世间剧毒之物煮成的汤汁煨过的,触之即死。只听周围一片惨嚎,有些人在地上抽搐几下才见了阎王,偶尔有几个躲过或穿了软甲之人,见势不妙想跑,小姑娘冷冷一笑,一双明眸也溢满了杀气:   “怎么,当我这里是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几人看无法逃脱,又见她毕竟年幼,便想冲过来拼了,小姑娘轻蔑一笑,从竹篓里抽出两把刀,飞将过去与几人厮杀开来。这姑娘年纪虽小,身手却不赖,只见她轻盈一跃,飞到一人背上。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砍下了头颅,手法果断狠辣,全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见女娃娃瞬间变身为地狱夜叉,剩下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想跑,却也被小姑娘追上,几刀下去,就统统赴了黄泉。   “切!见财起意的王八蛋,就这点身手还敢来白云城撒野!”小姑娘连一眼都不愿都看他们,擦拭完刀上的血迹,连带着花布果子一齐装回小背篓,刚要走,却被人抓着脚腕摔在地上,紧接着,一只沾满血迹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小□□,老子来这里无法就是图财,你们好狠的心肠!既然我活不成,也得拉几个垫背!”该人一只手臂已被砍断,面目狰狞,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滴在小姑娘的衣襟上。小姑娘心中暗叫不好,怎么就有一个落网之鱼,但她已想不起那么多,努力掰着该人的手指,不断挣扎,却是无能为力,只感觉思维越来越模糊,掐住她脖子的手上力度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困难,动作也越来越小,眼角划过一滴泪。   莫非,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唉,好端端的,流泪作甚?”   耳边响起一女子清澈如泉水般的声音,在小姑娘听来简直是天籁!行凶之徒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霎时间就被一刀劈翻,只留一息在那里苟延残喘。   “真是令人惊叹。”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缓缓向他走来,“被绫美砍成这个德行还有力气杀人,中了你一刀竟然还没有死,值得我带你回去好好研究一番,你说是不是,志保?”她转头望向身旁的少年。   一位面容冷峻的青衣少年冷冷地看了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说道:“那是你的恶趣味,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想将他剁成肉泥!尤其是那只伤害小美的手!”   “呵呵,放心,会有这么一天的,等我先玩够了。”女子掩口而笑,目光却在触及少女脖子上的淤紫而变得狠戾。看着小姑娘不停地咳嗽并大口呼吸,女子叹了口气,“小美,吓坏了吧。快过来。”   少女一阵鼻酸,眼泪夺眶而出,今天可是差点就见不到这两个至亲之人了,“姐姐!”她叫道并向女子飞奔过来,如果周围还有其他人一定会惊奇,因为这姑娘说的并非中土语言。   她说的是东瀛语。   “姐姐,吓死——疼疼疼疼啊!”她拼命揉着被掐红的小脸蛋,眼泪汪汪看着自家姐姐,“为什么欺负我?”我已经很受伤了!   “哦,你说为什么吗?”女子淡定的收回纤纤玉手,“我记得告诉某人买完东西要立刻回家不要闲逛,某人似乎当左耳旁风啊。为了赶时间不挨骂还特意抄了近路,结果遇上这么一档子事,你说这怨谁呢?”她说得云淡风轻,小姑娘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姐姐,我买完东西就往家走了,是真的。”小姑娘心虚的看着她,“抄近路是想快点回家嘛,谁想到会遇到宵小之辈?”   “唉,竹下绫美,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毛病,”女子同情地看着她,“一撒谎,耳朵就会红。”   “嘎?!”小姑娘绫美下意识摸自己耳朵。   “还有,下次想瞒着我们,就别带那么多东西下山,又是风筝又是针盒的。方叔都说你不是做坏事的料。”青衣少年凉凉地补了一刀。   “竹下志保!你妹妹都差点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小姑娘不依地跳了起来,对着兄长嚷道。   “哎呀,很精神嘛。既然她这么精神,得给她派点事情做啊。”女子嫣然一笑,转向自家弟弟。   少年不置可否,小女娃却顿时有一种不详感。   “这样吧,小美,你把这个人,对,就是刚才掐你那个,给我捆上去,我留着他有用。”   “姐姐!我不要!”女娃娃快哭了,“他身上全是血,还那么重!”   “这跟我们就没关系了,反正这事情交给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女子施施然转回身,“动作要快一点哦,否则赶不上午饭了。”言下之意:搬不上来你就没饭吃!   “嘤嘤嘤嘤!你们是坏人!”绫美看着兄姐飘然而去,只能认命地找绳子把那人捆成麻花,有发泄地踢了他两脚,却不料把原本昏厥过去的人给踢醒了。   “哈——”小姑娘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确定他已经被封住了穴道无法动弹,才算放了心,暗道自己真是没出息。   “你们……到底是谁?!”那人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说我们吗?用姐姐的话讲,萍水相逢何必知道姓名?不过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本姑娘决定给你透一个信儿,”她一屁股坐在那人身上,又压出对方一口鲜血,“我的姐姐,医术高超,下毒手法也是无人能及,江湖人送外号:玉阎罗!”   男人显然是听过这个人,全身僵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上布满恐怖,五官都由于恐惧而变形扭曲。   “啧啧,看样子你也是听说过啊,放心吧,”小姑娘心情大好,拍拍他的脸,“我姐姐想要活下去的人,连黑白无常都带不走,你还是绝了自戕的念头吧!”   等绫美回去的时候,饭菜都已摆上了桌。   “方……方叔……”小姑娘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家伙……姐姐……”   “知道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将那一坨接了过来,“你是拖着他上来的吧。”一块好皮肤都没了。   “您以为呢?”小姑娘没好气,“我这个小体格,难道还要背他上来不成?”   认同地点点头,却看到那一坨还在挣扎,不由得咦了一声,“这样子都能有气,怪不得夫人一定要将他绑上山呢。”   无力地招招手,“不管了不管了——对了方叔,今天吃什么?我竹篓里还有一只鸡。”   “今天中午吃菌汤面,你那只鸡晚上解决。下午你和你哥要出去一趟,姑娘说了,许你在外面疯一阵。”男人眼里透出几分好笑来。   “好啊好啊。是有什么好事儿吗?”小姑娘很兴奋。   “这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姐姐!”小少女扭捏起来,看着那个款款而来的女子。   “金夫人派人送了谢礼过来,你跟志保下山把它存到钱庄,一共有五万两黄金和两匣珍珠,你,”看着小姑娘艳羡的眼神,女子失笑,“你乖乖的,取出一些散碎的,剩下的全部存起来,珍珠我给你留一些,等过两年给你打一副首饰。”   “谢谢姐姐!”小姑娘心情好的要飞起来,“金夫人出手真是大方,这也是为了报答姐姐帮她报了仇,那什么庄主也真是可恶,为了一个歌舞坊的女子竟然要抛弃患难之妻,还下毒差点要了她的性命!幸亏金夫人命大,但容颜却毁了。枉他被人称为大侠,却是如此人面兽心!可是姐姐,”绫美不明白,“您既然救了金夫人的命,还帮她要了那负心之人的狗命,为什么不帮她恢复容貌呢?”   “这个,小美将来也许就会懂了。”女子摸摸小姑娘的头,无奈笑道。   “将来?算了吧,”小姑娘打了一个寒战,“这样的将来我可不要。对了,今天看到黎婆婆,她还让我劝说姐姐早点找合适的人家嫁了呢。”她笑着说。   “胡说什么?!”背后一声大吼,小姑娘噤若寒蝉,一下子扑到姐姐怀里,之间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方叔勃然大怒,“夫人是我们白云城的城主夫人,怎么随随便便下嫁于那些下九流!”   “叶方,小美只是说说而已——小美,”女子轻点少女的唇瓣,“这样的话,莫要再提了。”   小姑娘委屈地点点头,看向哥哥,为什么骂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活该!少年瞪她一眼,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九月十五啊!你胆子真不小!   少女显然也是悟到了这一点,自悔失言。   “叶方,上次让你把咱们的银钱全都换了一个钱庄去存,你换了哪里?”感觉到空气中的尴尬,女子打算转移话题。   “已经转存了,现在是花家的云记钱庄。”老鹰也觉得刚才有些失态,努力平复心情。   “花家?可是江南花家?那个庄园可以绕着整个江南一圈的花家?”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小姑娘顿时兴奋起来,“他们的生意都到咱们南海来了?”   虽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少年还是忍不住用青筋爆出的手给了妹妹一个大暴栗,有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妹妹他真的无法与荣有焉!   看着叶方哭笑不得的表情,女子倒是很欣赏妹妹的大大咧咧,点点她的鼻尖,“对啊,就是那个花家,怎么了?”   “听说他们家的庄园犹如仙境!花老爷的第七子花满楼更是人中龙凤!”小姑娘拉着姐姐的袖子,“听说他和西门吹雪都是陆小凤的朋友,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就在想,这世间还有比姐姐和叶城主更神仙的人吗——好痛!”少女揉着头,愤愤然看向自家哥哥。   “你真是个惹事儿精!”少年咬牙切齿,恨不得打开那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做的!   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名字,女子面上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展颜,“这还不简单,等什么时候下山去,坐船去江南,潜入他府上打探一番怎样?”   “好棒!”少女合不拢嘴,她哥哥无语问苍天。   “说起这个,姑娘,”叶方也不想再说那些人,“今天城中又潜进来一个小贼。”   “既然是小贼,就不需要多费心,按常例处置即可。”一般的扔给野兽或做化肥,健壮一些的就留着做药人。对这样的事,女子不愿再多费唇舌。   “姑娘,今天这个小贼,可不是一般人物。”叶方目光闪烁。   女子微微蹙眉,抬头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霍霍   ☆、出海寻人   “呕——”   “庄主!庄主!”看着床上之人再一次将药呕出,周边人不禁焦急万分。   “刘太医,您不是说这药下去庄主就会没事吗?!”一汉子揪住一位白须老者的衣襟,豹眼圆瞪。   “只要吃下去就会没事,但关键是,他,他没吃啊,全吐出来了!”老者体若筛糠,冷汗直冒,想他堂堂宫廷御医,出自医药世家,本是为人崇敬之人,却被一个四条眉毛的家伙劫到这里,来给这么一个江湖莽汉瞧病,治不好的话怕是性命难保,情何以堪啊。   “老三,退下!”一相貌威严的中年人喝退莽汉,向老者施礼,“先生勿怪,我家三弟也是忧心大哥病情——陆公子,”他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还要多谢你费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与上官兄也是莫逆之交,如今他身染沉疴,我怎能坐视不理?”男子轻抚唇边两条颇有特色的胡子,眉头打了一个结。这就是江湖响当当的人物,四条眉毛陆小凤。   “多谢陆公子,”碧云山庄的二当家梅云天感激的深深一揖,“大哥如今这幅样子,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再去请杏林高人来相助。”   “那个,”看着床上半昏迷的人,刘太医战战兢兢说道,“贵庄主这个病,老朽倒真是见过。去年,皇上的三皇子也是这般模样,汤药针灸皆是无效,太医院也是无可奈何。”见众人都在看着他,他咽了口干沫,“圣上舐犊情深,张贴皇榜,据说被一年轻女子揭了去。圣上派人将她迎入宫中,为皇子瞧病,当晚三皇子便退了烧,第二天便苏醒,神志清明。圣上龙颜大悦,立即赏她金银珠玉。”   “你说这个,我是知道的,”现在虽实在不是个好时候,但陆小凤还是掌不住大笑,“只是该女子眼光刁得很,除了十万两黄金之外,赏赐的珠玉宝石一概看不上,说是要到皇上的私库里去挑,挑走了一匹有一万个绣娘绣好的百花绫,一盒共计十二颗大圆七彩翡翠,一把西域镂金镶嵌祖母绿短刀,一张紫檀金粉菊花案,还有一套天然水晶酒具。每一件都是万金之物。”想到当时九五之尊说起此事的表情,陆小凤肠子都快转筋了。   “啧啧,十万两黄金,外加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那名女侠真是——好眼光!”也够贪的!   众人闷笑。   “那,这位女侠可曾留有药方之类?”梅当家询问道。   众人眼睛一亮:对啊!有药方就好办了!   “说来惭愧,那位女侠真是不藏私,把药方留给了太医院,那真是一个好方子,多一分不成少一分不行,正正好好,太医院人无不赞不绝口。老朽今天用的,就是这个方子,只是,”刘太医十分为难,“老朽不知道怎样才让贵庄主吃药。”   “那女侠是如何做的?”众人追问。   “女侠为三皇子治病时,我们没有看到,所以……”你问我也没用啊!   “那女侠姓甚名谁?我们可以去请她!”梅云天急忙问道。   “不知。”刘太医摇摇头。   “从何处而来?”   “不知。”   “长相您总该看到了吧!”   “戴着面纱。老朽也不好冒犯。”刘太医快哭了。   “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又破灭了,众人十分沮丧。   “只是……”   刘太医短短两个字,又将众人的希望提了起来。   “皇上应该知道她来自哪里。”   “为何是,应该?”陆小凤觉得有些异常。   “当初皇上也问过女侠的出处,女侠避而不答,但皇上一直追问,女侠便做了一件事情,皇上当时的表情变了几变,叹道:原来,你来自那里。”   “她做了什么?”陆小凤觉得,他已经接近答案了。   “她在三皇子所住的玉华殿前吹了一段羌笛。”刘太医也是不明白。   “羌笛?”陆小凤瞳孔一紧,“玉华殿前,是否有杨柳?”   “恩?”刘太医仔细想了想,“可不是,还真有几株杨柳,当时是春天,柳絮飘了漫天。”   “呵呵,”陆小凤笑了,只是笑容里却透出几分伤感,几分怀念,“原来是那里。”   “陆公子,到底是哪里?”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陆小凤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突然唱起了《凉州词》的下半阕: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看样子,你是决心去南海一游了。”在一片忙乱之中,一位玉面公子含笑而来,身着鹅黄色长衫,外罩金丝祥云纹小褂,头戴珠玉冠,手拿一把紫檀折扇,腰间缀一颗和田美玉双鱼玉坠,衣袖翩然之间,尽显风流雅致。   身着紫色长衫的陆小凤回首,见是知己好友,遂笑道,“我就不问你是如何知晓的了,花家七童。”   “这忙忙碌碌,是在收拾行装?”花家七童花满楼缓缓踱向好友,不禁莞尔,“实在是好大的阵势。”   “你以为这是我的行李?”陆小凤摇头苦笑,“女人就是麻烦。”   “看来沙曼姑娘也是一同前往。”花满楼笑道,“这是对你不放心呢,还是,”他顿了一下,“对你不放心呢?”   “花满楼,你很好。”陆小凤拿这个朋友一点辙都没有。“这里面可不仅仅是行装。”他晃了晃手中一张厚重考究的红纸,“如果你能看得见,就知道碧云山庄这次绝对是下了血本,连庄主夫人的陪嫁都拿出来了。”   “上官庄主与夫人伉俪情深,也难怪如此不遗余力。”花满楼叹道,“希望能顺利接到那位杏林高手。话说你这去南海,一来一往就得数月,上官庄主可撑得住?”   “我封住了他的穴道,并用寒冰玉护住其体,应该能撑住半年。只是寒冰玉极寒,如果无法顺利医治,恐怕就要损伤上官兄的元气。”陆小凤长叹一声,“而且我有预感,这次南海之行,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哦。”花满楼手摇紫檀香扇,并没有过多回应。   “你不问为什么?”陆小凤看他一眼。   “你的预感一向很准。”他淡淡一笑。   “指望你能惊讶一次的我真是蠢不可及。”他摇头,“话说这次你也要跟着去?”   “我走遍中土山川,却还没有去过南海,这次正好一游。”花满楼看向远方,虽然那双眼睛实际上什么也看不到,但陆小凤就是觉得他可以看到世间万物,“我虽然看不见,但却可以听得到人们的欢声笑语,嗅得到花草的芳香,感觉得到湿热的空气扑向面庞。”   “除了看不到女子花一样的面容。据说那里的女子热情奔放,别有一番风味。”看到对方如此淡然,陆小凤就忍不住想要刺激一下他,却不料惹了一头母狮子。   “这才是你要去南海的真实原因吧。”背后传来的女声让陆小凤脊背发冷,他回过头,看到一丽人,一双媚眼含了几分冷意。   “沙曼,”陆小凤讪笑,“我这是跟花满楼开玩笑呢。”   “哦,是吗?沙曼,你信吗?”一个红衣女子从旁边阴影中走了出来,看着陆小凤,带着一声嗤笑。   “牛肉汤,”陆小凤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沙曼跟着去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也要跟着?”   “你杀了我哥哥,我现在孑然一身,我不跟着你们还能跟着谁?”牛肉汤,或者说宫主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算了,你,还有你哥哥宫九的想法,我从来没有明白过。”陆小凤打个哈欠,“反正这次人多热闹,多你一个也不多。”   “还有谁?”花满楼问道。   “西门吹雪。”   花满楼微微蹙眉,虽是非常细微,也被陆小凤捕捉在眼底。   花满楼不喜欢西门吹雪,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因为他不喜欢杀戮,而西门吹雪的剑上已不知沾了多少人的性命。   可这两人都是他陆小凤的朋友。所以世间最奇怪的人,还是他陆小凤。   “这次他的目标很明确,白云城。”陆小凤说道。   “叶孤城已经死了。”花满楼不解,他去哪里有何意义。   “可是却没有结束,”陆小凤回答,“你应该知道,他为他的对手立了一个冢,结果,人去坟空。”   花满楼一顿,“有人将叶孤城接回了白云城。”   “单单如此,不会让西门吹雪千里跋涉,”陆小凤抬头望天,“天外飞仙,重现江湖。”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你也会吧。”话刚说出口,花满楼就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如果仅仅是模仿,不会惊动西门吹雪,不会让陆小凤动容。   “你猜对了,”陆小凤轻笑,“就如同叶孤城再现一样。”   花满楼静默,半晌,喟然一叹,“江湖,又要不安宁了。”   “怎会是现在不安宁?”陆小凤不禁笑了,“你可知现在江湖上沸沸扬扬的白云城秘宝?”   花满楼也笑了,“你不会信了吧。”   “我不信,但是很多人信了,现在你没见那么多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飞仙岛去?估计司空摘星那个老猴子也会去,不,”陆小凤眼睛一眯,“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说不定,他已经去了。”   陆小凤的预感一向很准。   所以他这次又猜对了。   他口中的老猴子司空摘星,正被人用锁链五花大绑吊在水牢中,饥寒交迫,对面却偏偏有一个带着无辜表情的元凶,正托腮准备听他讲故事。   那是一个仿佛从画卷里走出的女子,只见她用带有几分回忆几分朦胧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个粽子,喃喃问道,“你说,九月十五那天,到底是怎样一个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擦肩而过   陆小凤一行人到达南海,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虽然对自家男人的桃花颇有微词,但一上岸,沙曼就立刻被这异族风情吸引,兴致勃勃地与牛肉汤去了码头的集市,购买了多种当地女子的服饰,到了客栈便打扮起来,宝蓝衣衫藕荷色绣花短裙,色彩艳丽的花朵和样式繁复的银饰,加上人又生的妩媚动人,打扮后的沙曼犹如南海中最灿烂夺目的明珠。陆小凤上下打量许久,依然百看不厌。就在他欣赏美人的时候,旁边传来了牛肉汤的香气。他侧过头,同样是当地女子打扮,却是一身火红的宫主将一锅牛肉汤摆上饭桌。   看到她,陆小凤就想叹气。   凭良心说,宫主生的极美,如果说沙曼是冷艳的蝴蝶兰,那她就是妖冶的虞美人,那种致命的诱惑,让人甘愿堕入罪恶的深渊。从宫九那里分离之后,如今的宫主又多了一丝果敢泼辣,今天的她一袭大红色绣花罗裙,耀眼的如同烈火重生的凤凰,让人不敢直视。   如此绝色带在身边却不下口,实在不是他陆小凤的为人,但他敢肯定,如果他想享受齐人之福,这两个女子中的任一个都可以毫不犹豫让他成太监。   而且,这个曾经外号“蜜蜂”的女子,还是忍不住让人胆寒。   “咳咳。”   “啊,花满楼啊,你这是收拾好了?”陆小凤回过神来。   “打扰陆兄的浮想联翩,实在是罪过。”来人莞尔一笑,又郑重其事地作揖。   感受到左右两双美目传出的寒光,陆小凤哭笑不得,“花满楼,你这是在代替司空摘星那只猴儿跟我打嘴仗吗?”   “承让。”花满楼一身白色长衫,头戴碧玉发簪,简单别致。“西门庄主似乎还未归来。”   “一下了船就一个人走了。”去向是哪里自然大家都懂。   “天外飞仙重现江湖不是近日才发生,西门庄主为何现在才……”   “你应该知道,他跟你我不同,是有家有口的人,即使现在……”陆小凤略微沉吟,“有些事情,他要处理好。”   花满楼沉默良久,“西门夫人和小公子,现今如何?”   回答他的同样是沉默。   作为老友,陆小凤无法说西门吹雪到底是对是错,但作为男人,他必须要承认,孙秀清,昔日峨眉山上的一抹亮色,那么灵动的姑娘,只怕,是要被辜负了。   “不说这个了,”可能感觉得气氛实在太沉闷,陆小凤想活跃一下气氛,“你在外边也转了一圈了,怎么样,感受到南海女子的风情了吗?要不要带一个回去给你的小楼红袖添香?”   花满楼但笑不语,答案却也很明确了。   “唉,看来花伯父今年想看自家老幺成婚的希冀又要落空喽。”陆小凤摇头叹道,“不是我说你,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在某些方面,比和尚过得都要清苦。”   “我从来没有刻意压抑自己,”花满楼笑道,“仅仅是想与不想的问题。”   “莫非上官飞燕那档子事……”陆小凤狐疑地看着老友,“不,你不是这种人。”   花满楼笑了,如春风拂面般和煦,“你知道的,过去的事情,我从未放在心上。”   “那就只能靠缘分了,话说,花兄,”陆小凤突然凑近,笑得像一只狐狸,“我在临走前还特意上寺庙为你求了一卦,上面说你今年红鸾星动,似有桃花盛开。”   “哦?”花满楼淡定自若,“你确定你求的是我的,不是你的?”   再次感受到两边寒光凛冽,陆小凤哆嗦一下,再次转移话题,“话说这西门吹雪怎么还不回来,这么香的牛肉汤可没有他的份,莫不是被美人绊住了脚?”   虽然是无心之言,但事实再次证明,陆小凤不愧是陆小凤,即使随口胡诌也是可以应验的。   因为西门吹雪真的是被美人绊住了,准确点说,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美人,对方一直是背对着他,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女人纤细婀娜的身段。但这并不是西门吹雪的观察重点,他的目光,凝聚在女人的脚上。   自从天外飞仙重出江湖,剑神的血液便再次沸腾。虽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唯一能让他折服的便是叶孤城的绝学,陆小凤虽也可以,但还少了几分精髓,毕竟他不是白云城主。紫禁之巅决战后,他就再也没有敌手,这种寂寞和空虚,即使唯一挚爱的女子为他生了儿子也无法填补。   直到天外飞仙重现江湖。   死者是一个刀客,刀下送走百余江湖人,一双连环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武艺超群,以一敌百。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死在了城外的官道上。从他死前的姿势来看,他似乎还未来得及拔刀,便已命丧黄泉。经检验,没有中毒与暗器的痕迹,唯一的伤口就是脖子上一个两寸长的剑痕。仵作仔细检查了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伤口深三寸有余,颈上筋骨皆断。   好狠的手法,好大的力道!   死者身前有一行小字: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众人皆惧。据说死者死前参加一个宴会,席间嘲笑叶孤城为一介鼠辈,实在不配白云城主之名。   大家都说这厮是遭了报应。   听到此事,西门吹雪连忙赶去,虽然无法确定是否是天外飞仙的招法,但在他看了那个死者的伤口之后,许久未曾有过的兴奋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管是不是天外飞仙,这人绝对是个高手!   高手,就应该与高手过招!   有好事者拓下了当时的小字,恭恭敬敬交给西门吹雪,他看后,瞳孔一紧。   他曾经为叶孤城立了一座坟,可不久之后却发现,无论是人,还是叶孤城那把寒铁剑,都已不见了踪影,坑中只有一方罗帕,上有四个娟秀小字:多谢立冢。   笔法与力道,与这次极为相似。   莫非,这次这位高手,与白云城有什么关系?   这次陆小凤要前往飞仙岛,他立刻说要随行,他有一种感觉,也许他和陆小凤一行人找的是同一个人,不管如何,只要到了飞仙岛,答案自然揭晓。   一上岸他就觉得,自己手中那把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似乎马上就要脱鞘而出。   他觉得,答案越来越近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走进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的酱牛肉据说很不错,很多人都在排队,包括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身着月白色衣裙,头戴面纱,脚穿一双白色绣鞋,身姿婀娜,长发如瀑,光泽如丝缎,如果没有簪子的话,恐怕都要委地。因为是背对,所以他无法判断女子长相如何,但从她脖颈出露出的白皙肌肤来看,应该也是一位佳人。大家叫她程夫人,据说从山上来。   西门吹雪立刻就对她感兴趣,尤其是那双洁白如新的白色绣鞋。   一袭白衣,从山上而来,却没有一丝灰尘沾染,轻功真是了得。   西门吹雪排在她身后,熟悉医理的他很快就从对方身上的草药香气知道,这是一个医女。   虽说街上大小医馆有数家,但他很肯定,陆小凤想找的人,应该就是她。   这时,旁边有两个江湖人在聒噪,言辞之间竟然也说到了紫禁之巅那一战,对吃了败绩的叶孤城颇多不敬。   西门吹雪想杀人。   叶孤城是他的对手,也是知己,也是与他同样孤独的剑客,尔等鼠辈岂敢如此羞辱与他!   但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他想看看前面这个女子会怎么做。   他失望了,女子没有任何反应。   “程夫人,您的牛肉。”店小二将一坛子酱牛肉交到她手上。   “您给多了。”女子声音如清泉。   “我们掌柜吩咐的。”店小二笑着说,“程夫人喜欢我们小店的东西,是我们这里的福气,以后您每次来都会多给您一半。”   西门吹雪看看周围人,没有人因此而露出不忿之色,似乎店小二这么做是应该的。   “如是这样,”女子微微颔首,“那就多谢了。”   女子谢过,转身而去。   西门吹雪依然没看到女子的相貌,但有人却看到了。   是那两个大放厥词的江湖人。   只见其中一人对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对方会意,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随即结账出了酒楼。   西门吹雪也跟了出去,街上人头攒动,那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但这并不足以妨碍西门吹雪。剑神西门吹雪想要跟住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逃脱,更何况只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   很快,他找到了他们,在一个僻静的树林里。   两个人,或者说,两个死人,被人用竹剑从一人口中穿到另一人脑后,牢牢定在参天大树上,眼中写满恐惧。   若隐若现的药草香气让西门吹雪的血液再次沸腾,不是因为惊恐,而是兴奋。   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明朝的南海,与现在中国的南海,是不是一个区域?根据我查阅的资料,陆小凤的故事应该发生在万历年间,那个时候虽然版图大跳水,但那时的南海应该还是现在的南海。如果是的话就有了另外一个问题,根据我的经验,那个地域接近热带,人们的肌肤几乎都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那为什么——城主大人那么白呢?大家可还记得古龙对城主大人的相貌描述:面白微髯,证明是一个年级不算大的白净帅哥(虽然表情很酷),敢问城主大人:在这么一个一年四季阳光都很充足的地方,你是怎么美白的?来,不要害羞,大声地告诉喜欢你的粉丝!   ☆、密林惊魂   “叶孤城,我可以喜欢你吗?”   “轰隆隆——”   女子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的雷雨声,不禁抓紧身下的床单,神色凄然。   她又梦到他了,梦到她向他表明心迹那一天。   还记得那一天的他,平时冷静的眸中第一次有了讶异之色,他看她半晌,问道:   “你确定?”   “我确定。”她回答很肯定。   “你不后悔?”他问,眼里有了一丝波澜。   “当然——你不用这么紧张吧。”她笑了,“我喜欢你是我单方面的事,与你无关。我跟你说一声,是因为我会因为喜欢你的这份心情而变得比较奇怪,比如会用我的方式对你好,会耍一些小性子引起你的注意,你跟别的女人说话我会不高兴——好吧,你这里除了丫鬟也没什么别的女人。”她挠挠头,“总而言之就是让你不要大惊小怪,但我保证尽量不会让这些事情成为你的困扰。如果你觉得我还够格,我就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成为站在你叶孤城身边的女人。如果有一天你觉得麻烦,我就静悄悄离开,让你找也找不到我,直到有一天都忘了我这个人——哎,你?”   第一次被男人紧紧抱住的她愣住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感觉,温暖有力。   “不许消失,不许离开。”他紧紧抱住她,沉声说道,“留下来,你是我的。”   她记得那一夜,她偎依在他的臂弯里,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丫头,以后雷雨再大也莫怕,我在。   叶孤城,今夜就是雷雨夜,而你,在哪里?   女子瑟缩在床脚,用手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身体,泪水涟涟。   叶孤城,我想你了。   根绝西门吹雪的描述,陆小凤基本可以判定,不,不是基本,是绝对可以判定,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对于那两个被串成人串的家伙,他报以一声口哨表示赞叹该女子的力道,至于同情,他没那个功夫。他转头看了一眼花满楼,即使他不说话,陆小凤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在前去拜访的途中,陆小凤问他。   花满楼略一沉吟,“我也不知道,毕竟我身边的人没有被这么说过。但是,”他说,“我不会杀人。”   “你觉得她手段过于狠辣?”   “我不便评价。”他笑笑。   陆小凤也笑了,“我只觉得她很有新意,”他想了一想,“也比较嗜血。说不定这次我们哪里惹了她不高兴会被做成,人彘。”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对方是女性,所以,有你在,必定平安无事。”好友笑着回答。   “恩,希望能顺利,说不定还会带回一只老猴子。”陆小凤意有所指。   “他真的在那里?”   “司空摘星对于珠玉宝物,就如狗见了骨头一样灵敏。”他毫不客气地评价自己的老朋友。   “小心我原话说给司空兄。”花满楼笑了。   “说就说吧,他对我何时留过口德?”陆小凤毫不在乎,拍马加速前进。花满楼微微一笑,紧随其后,西门吹雪面沉似水,沉默跟进。   由于西门吹雪昨日已探明路线,所以一行人得以顺利到达那位杏林高手所在的山的山脚。一个玄色短衣的少年正巧从旁边小路走来,约莫十六七岁,面容俊秀冷峻,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他背后应该是背着一把刀,腰间绑一个小葫芦,手里提着一篓螃蟹。见到前方有人,只略微抬了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慢着。”西门吹雪突然发声,少年停下来,回过头看向他,眼神冷漠。陆小凤明白,这个人,应该与那个女人有关系,否则西门吹雪不会叫住他。   “敢问这位少侠,”陆小凤一抱,“多有打扰,敢问程夫人在吗?”   少年打量他们一番,“你们不是本地人,”他的音调略微有些奇怪,但很容易忽略,“看样子不是小病。”   “确实如此,好友身染重疾卧病不起,还请程夫人施以援手。”陆小凤双手奉上红色礼单,“劳烦少侠交给程夫人,请她笑纳。”   少年并没有接过来,甚至都没有看一眼,“我劝你们还是走吧。”   “为何?”   “她一年只在夏季和冬季出海,春季和秋季留在岛上,你们来得有些晚,或者说,有些早。”平静的语调不带一丝感情起伏,“希望你们的朋友能熬到冬天,这样她就能去看他了。”   “一直这样?没有例外?”   “一直这样,没有例外。”少年看他一眼,“冬天再来吧。慢走不送。”   这就遭到逐客令了?陆小凤苦笑,“如果他能熬到冬天,我肯定回去。”寒冰玉虽然能缓解病情,但极其伤身,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还请少侠通报一二。”   “我就算跟她说了也是一样结果,何必多费唇舌?”少年抬手,“请回吧。”   “如若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陆小凤貌似要放弃,“在下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们想要祭拜一下叶城主,但还要得到女主人的允许才好。”   少年瞳孔忽然放大,随即收紧,“你们真的是来请大夫的吗?”他冷冷地问。   “请大夫,是为朋友;拜祭城主,是我个人所求。”陆小凤笑道,“谁让贵主人把他接了回来,我们一干故人想要跟他说个话也要跋山涉水。”   “故人?”少年再次打量他,随即一声冷哼,“四条眉毛。”   “不才正是在下。”陆小凤再次抱拳,“如果没错,我的一位好友已经被你们留在这里作客数日了。”   “你指的是那个长得跟猴子一样的家伙?”他冷笑,“虽然他不请自来,但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不尽地主之谊。”   “贵主人做得好。”陆小凤大笑,“现在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我有阻拦你们吗?”少年一皱眉。   “恩?”   “我从来没有不让你们上去,只是说上去了也没什么结果,至于碰钉子与否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少年转身上山,“莫名其妙!”   陆小凤此时的感觉就好像一块馒头卡在了嗓子眼,一口恶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将气息平顺,再一看,玄衣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觉得忍笑是一件苦差事。”花满楼从后面走来,摇着扇子一派悠然自得,只是声音中的笑意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你不上去吗?”   “既然都来了,不上去的话岂不是更失了礼数?”陆小凤笑容略微收敛一些,“而且,我也是真想拜祭一下老朋友。”   花满楼也沉默了,良久,说道“那就去吧,我也一直想要再次拜会叶城主。更何况,”他一指身旁的空地,“西门庄主已经迫不及待了。”   少年轻功虽好,但怎奈跟踪者技高一筹,很快,陆花二人就找到一些痕迹。现在虽是秋季,但南海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山林中树木葱郁茂盛,有很多不知名的植物和爬虫,虽还算阴凉,但湿气较大,再加上道路崎岖,不多久,二人便觉得仿佛刚从澡堂出来一般。   “真希望此时能有仙人相助,赐我美酒一坛。”陆小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道。   花满楼微微一笑,“会不会有人赐酒我不知道,但是”,他微微阖上双眼,“很快我们就可以一解闷热了。”   他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准确点说,是瀑布。   向前走了一刻钟左右,二人,应该说是陆小凤,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流水潺潺,水鸟在红花绿水旁嬉戏,有一个小瀑布,一个女子正在这天然的甘霖中沐浴。女子背对着他们,虽然全身不着寸缕,却有一种圣洁的美丽,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敢亵渎。肤质白皙,又带着一□□人的粉红;乌黑的长发经过泉水的爱抚,如丝缎一般泛出醉人的光泽;尤其是女子的身姿,如果把女人的身体比作线条优美的瓷器,在今天,阅人无数的陆小凤想说,他今天遇到了一件最美的瓷器。   怎么就看不到她的脸呢?陆小凤心里有些发急。   “虽然我看不到,但我也可以判定,那个姑娘是你喜欢的类型。”花满楼轻笑。   “咳咳,”陆小凤有些尴尬,“就仅仅是欣赏一下。”   花满楼笑而不语,突然,神色一变,向自己身后飞快使出一招流云飞袖;陆小凤神色一紧,飞快窜出树丛向瀑布方向一脚踢去。原来一条青色成人手臂粗细的巨蟒,藏身在湖边一株参天大树上,血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随时准备向瀑布女子扑去,中了花满楼的流云飞袖后,巨大的身形一颤,从树上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湖边休息的水鸟。“姑娘小心!”花满楼扑入瀑布中,将还有些错愕的女子飞快抱到湖边。被惹怒的巨蟒冲着花满楼张开了血盆大口,绷紧身体正要发起冲击吞了这个不速之客,又中了陆小凤灵犀一脚,身子被甩出去了数丈之远。但仗着身子结实,立刻调整好姿势,飞快向陆小凤冲去,与他厮杀开来。陆小凤虽是武林高手,但面对这种不按章法出牌的牲畜,真心觉得有些不易对付。   花满楼看到老友局势吃紧,便将外面的罩衫脱下盖在女子身上,“得罪了姑娘,请在此勿动,在下去去就来。”说完站起身就要去帮陆小凤,却一下子又被拉了下来。   “先是不请自来在树丛中偷窥,又明知四处有野兽出没却还将一个弱女子扔到一边,这不太符合你翩翩世家公子的处世之道吧,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中拜会   即使看不见,花满楼也知道女子眼中的戏谑,他微微一笑,“第一,花某自幼眼部有疾,就算眼前有佳人玉体横陈也是无法一饱眼福,偷窥更是有心无力;第二,一个瞬间就可让两个凶恶之徒毙命的女人,肯定也不是弱女子,您说是不是,程夫人?”   女子眨眨眼睛,“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来名震天下的西门吹雪也是个大嘴巴。”   “西门庄主也是急人所急。”怕女子受凉,花满楼用衣袖护住她□□的肩头。怀抱着温香软玉,嗅着女子身上淡淡的体香,感受着玲珑浮凸的曲线,花满楼深吸一口气。   “夫人,好友现在危在旦夕,在下不能袖手旁观,而且,”温润如玉的脸上微微泛红,“再保持这个姿势,在下不知是否会有冒犯之举。”   “你倒真坦诚。”女子挑挑眉。   “在下也是男人。”他一派淡定从容。   “很好,我喜欢坦诚的人。”女人笑着拍拍他,示意他放手,“你不用出手,那个四条眉毛,我来处理。”她紧紧身上的衣服,冷眼看着那边进行人蛇大战的一对。   陆小凤觉得今天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悲惨的日子。为好友跋山涉水来到此处上山寻医,结果被一条巨蟒缠住;自己全身骨骼快要碎了,五脏六腑都快被它勒出来了,结果自己的好搭档却在一旁与美人调情!他吐出一口鲜血,死死把住巨蟒血盆大口的上下额,拼命挣扎。   就当他自觉命不保矣之时,岸边一声轻哨响起,随之还有一句:“青儿,过来。”   陆小凤只觉得身上一松,新鲜的空气立刻涌入体内,原本凶神恶煞的巨蟒突然安静了下来,缓缓从他身上滑过,潜入水中,游向对面的女子。只见那条青虫一点点靠近,昂起蛇头吐了吐信子,似乎是在观察女子的神情,而后又垂下头,小心地蹭到女子身边,磨蹭着女子的小腿。   “这是……”陆小凤只觉得天旋地转,花满楼也是一脸疑惑,他已察觉出来一些不对了。   “我很感谢你们出手,但是,”女子叹了口气,“青儿只是想跟我玩耍罢了。”   “敢问姑娘,”陆小凤拼命稳住自己,“青儿是您……”   “邻居。”女子摩挲着蛇头,“脾气虽然凶悍,但也是个女儿家,刚才也吓坏了。”   似乎为了验证好邻居说的话,刚才差点要了武林第一高手性命的“小姑娘”青儿,温驯地靠在女子身上,庞大的身体瑟缩成一团,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一副受气小媳妇状。   “既然她跟姑娘你认识,”陆小凤深吸一口气,“那为什么刚才不阻止她的进攻?”   “既然你已看到有女人在沐浴,”女人抬起头,“那为什么不立刻回避?”   “看到美人沐浴而不由自主欣赏,是男人的本性。”   “看到登徒子而不由自主出手教训,是我的本性。”   陆小凤哑口无言,看向那张笑盈盈的面容。柳眉入鬓,杏眸如水,悬胆鼻,樱桃口,眉目如画,清雅灵秀。陆小凤见过美人无数,凭良心说,眼前这张面孔并不是最出色的,只能算中上之姿,可就是这张中上之姿却让他打量甚久,尤其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眼眶有些里凹,带了几分异域风情;双眸看似清澈见底,却又好似蒙了一层水雾一般朦胧,让人看不到水帘后的景象;眼神深邃,犀利,清冷,直入人心,让人无可遁形。   “你看够了吗?”女子依然笑语盈盈,但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虽然看不够,但也得够,”陆小凤无奈地摇摇头,“陆某就算再不济,也深知朋友妻不可欺。”   女子微微发怔,“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或者说,你跟他很像,”陆小凤说,“你们同样都是骨子里冰冷的人,不同的是,他是高山上的冰雪,而你,”陆小凤看着她,“是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   女子一愣,随即放声大笑,经跑了树上的飞鸟和水中的游鱼,笑声经久不息,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笑过,到最后,甚至有几滴泪随着笑声飞溅出来。   陆小凤没有笑,只是抬头仰望天际,颜色伤感而怀念。花满楼没有笑,只是静静看着她的方向,目光怜惜。   等她终于笑完了,擦拭了眼角的泪。“我知道你们会来,志保刚才也跟我说了你们因何而来,”她看着他,“你们也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了。”   “还请夫人施以援手。”陆小凤行了大礼。   “好啊,”她答应得很干脆,“但是你们要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去救他。”   “碧云山庄庄主上官漓是陆某好友,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正派之人,为人豪爽耿直,义薄云天。虽富甲四方,却坦荡无私。去年西北大旱,他带头赈济灾民,并严惩贪污官吏和趁火打劫的奸商;前年……”   “等等!”女子揉揉太阳穴,“陆小凤,你没有明白的意思,我问的是,”她重复一遍, “我,为什么要救他?”   “恩?”陆小凤有些意外。   “我问你,他是我的什么人?丈夫?情人?兄长?朋友?”女子连声问道。   “任何人都不是。”陆小凤明白了。   “那你又是我什么人?丈夫?情人?兄长?朋友?”女子又是一连串。   “任何人都不是。”他叹道。   “所以,你跟我说他有什么仁义之举,说是你的朋友,有什么意义?”她问。   陆小凤看着她,努力想从那双水漾的眸中找出一丝的恶意或敌意,但他失败了,很显然,对方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   “没有。”他再叹一口气,“但是,请夫人给我时间,陆某一定找出能打动夫人的理由。”   “你要多久?”   “三天。”   “三天?”女子轻笑,点点蟒蛇青儿的额头,“咱们只给他一天时间,如果找不出来,就请他离开,好不好?”   青蛇昂起身子,看了女子一会儿,重重地点了几下蛇头。   陆小凤苦笑。   “青儿倒是颇通人性。”花满楼笑道,随即向女子重新施礼,“花某适才如有失礼之举,还请叶夫人原谅则个。”   “无妨,”女子淡笑,“我说了,我喜欢坦诚的人。”   “还请夫人把衣服穿上,”花满楼请求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花某一般,眼睛只是头上的饰品。”   陆小凤颇有些意外地挑挑眉,这句话很明显是话里有话,在场只有他们三人,毫无疑问指的就是他陆小凤。讽刺的话他听了很多,但是从花满楼嘴里说出来,真是出乎意料。其实别说他,就是花满楼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这样的话怎么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对象还是多年老友。   女子倒是不介怀,只说,“倒也是,那烦请陆公子回避一下。”   “我陆小凤虽不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陆小凤洒脱一笑,“为了避免再次不慎惹到夫人你的邻里街坊,我就不退到林中了,夫人请便。”说完,把身体转了过去,背对女子。   “你倒真有意思,”女子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按理说,你我也算是有杀夫之仇,虽说各为其主,我的夫君也因你而死,你却这样把后背留给我,就不怕我借机暗算于你吗?”   “你不会的,”陆小凤轻轻一笑,“因为,他也不会。”   女子沉默了,良久,只有一声喟叹,“你说得对。”   就在此时,一束银色寒光突然向女子袭来,女子眸色一沉,一个翻身向侧方飞出,随机抽出藏在树底的宝剑迎敌,正赶上来人第二次迅猛进攻,只听得一声“叮——”,声如龙吟,两把宝器交相辉映,火光四溅。来者进攻力道不小,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攻一迎,都被彼此的力量逼退了数十步。   陆小凤认清来人,大喝一声:“西门吹雪!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密林之战   清理了剑上的湿泥,女子冷冷注视着对面那个持剑白衣男子,“西门庄主,您打招呼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西门吹雪看着她手中那把剑,“你的这把剑,很特别。”声如金石。   陆小凤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怪的剑,剑长三尺有余四尺不足,剑柄为银质,剑茎为黑色玄铁锻造,上面刻有花纹,雕工精致,有凹陷握口,正好适合女人使用,剑格雕刻一对鸾鸟衔日,展翅欲飞;剑脊刻有暗花阴阳纹路,繁复精美;剑身不似其它剑器泛着银光,而是更加暗一些,却也是寒光凛冽,让人胆寒;奇怪是它的剑锋,形似刀锋,刀刃靠近前端的位置,还有约莫五寸长的锯齿尖刺。   “夫人,你这把,是剑,还是刀?”陆小凤问道。   “随你怎么称呼,反正它既可以刺,也可以劈,”女人笑笑,“无所谓是什么,好用就行。”   “好用就行,很好。”西门吹雪看着那把剑,“它是双面刃。”   “它一物两用,只能双面刃。”   “双面刃,会伤到自己。”西门吹雪不带一丝感情说道。   “会不会伤到自己,在我,不在它。”女人笑了,云淡风轻。   “上面的锯齿是什么?”陆小凤问道。   女人不说话,只是一下将剑直直插入泥土中,马上又垂直拔出,只见一株花草被连根拔起,剑刃上还挂着长长的根茎。   “这不是锯齿,”女人把花草甩到一边,“是倒钩。”   想象一下这柄剑刺入人体内的场景,陆小凤觉得脊背发凉,“好狠毒的武器!”   “我要的是能最快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女人又笑了,就好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我还想在上面淬毒,但后来还是放弃了,人应该给他人留有余地。”   你有吗?陆小凤很怀疑。   “你不是剑客。”西门吹雪说道,语气不带一丝疑问。   “我不是剑客,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无所谓,”西门吹雪持剑指向女子,“请。”   “西门吹雪,你!”自知无力阻止,陆小凤深感无奈。   “我说了,”女子皱眉,“我不是剑客。”   “我知道,你不是剑客,你是杀手。”西门吹雪说道,“即使过了很久,你身体里的血腥气也是掩不住的。”   陆小凤了然地看了她一眼,花满楼微阖双眼。   “你说的没错,杀手确实是我的老本行。”女人弯弯唇角,“所以我会不择手段。”   “我也说过了,无所谓——请!”   看样子这是一定要比试了?女人苦笑,“你们怎么都一个毛病?”   “叶夫人,看这情形你是逃不过去了。”陆小凤特意称呼她叶夫人,希望西门吹雪能罢手。   但他失望了。   西门吹雪持剑站定,动也不动。   “怎么办?我知道你练的是杀人的剑法,一旦宝剑出鞘,定是要人命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哀婉柔弱,听者无不动容,“可是我,不想死呢。”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黑色闪电卷起一阵强势气流冲向西门吹雪,剑气逼人,激起水浪数丈之高,雪白的水花拍打在岸边,折断众多花草。   女人打算先下手为强。   西门吹雪瞳孔一张,凌空跃起,挥剑刺向对方心窝,对手冷笑一声灵巧一躲,身形敏捷如燕,随即举剑迎之。转瞬之间双方你来我往近百回合,就好像两只飞鸟在山林间穿梭角斗,只听得 “磳——”“磳——”“磳——”金石撞击之音,经久不息,震得观战二人耳朵发麻。   “棋逢对手。”即使看不见,花满楼也知道双方激战如火如荼,“你觉得最后获胜的会是谁?”   “不好说啊。”陆小凤叹口气,西门吹雪与叶夫人算是棋逢对手。两人剑法截然不同,西门吹雪的剑法孤高冷傲,迅速而犀利,追求一剑封喉;而叶夫人的剑法诡异多变,变幻莫测,陆小凤目前还没有成功根据前一招式推测出叶夫人的下一招,这种情形并不多见。如果将西门吹雪的剑法比作冰冷的弦上箭,叶夫人的剑法则是诱人的食人花,绚丽的外表下隐藏着无数夺人性命的毒刺。   她说西门吹雪练的是杀人的剑法,她又何尝不是?而且招招致命。   “都不是省油的灯!”陆小凤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老友,“你觉得是哪边胜算更大?”   “你都无法预测的话,我就更不知道了。只是,”花满楼犹豫一下,“我希望叶夫人赢。”   陆小凤并不意外他会作此回答,他点点头,“与叶孤城一样,西门吹雪的剑一旦出鞘,对方必会死于其剑下,目前我还没见到有例外。”死人谷那次则另但别论,“但叶夫人不同,她的剑法虽然狠辣,但无意寻仇,否则刚才我就葬身蛇口了。”   “所以叶夫人会点到为止,但是西门庄主他不是这么想。”花满楼心里陡然生出慌乱,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恐怕叶夫人要吃亏。”   “不见得。”   “为何?”   “别忘了叶夫人刚才说的,她不想死。”陆小凤捋捋唇边小胡,“西门吹雪这样的剑客,一心与高手对决,无畏生死;而叶夫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活下去。”他笑笑,“拼了一死的人可以无所顾忌,但拼命活下去的人会不择手段,你能告诉我这两种人哪一类更可怕吗?”   “所以,”花满楼了然,“叶夫人会想尽一切办法赢了这次比试。”   “不是想办法赢,”陆小凤摇摇头,“而是想办法停止。其实我早该想到她是杀手出身,出手干净利落。不要小看杀手,”他笑了,“每一个一个技艺高超的杀手,都是天才,而且是全能天才。”   “这点我信。”花满楼也笑了,心中的紧张却没有因为这一笑而消减多少。   “你不用担心,”陆小凤眨眨眼,可惜朋友看不见,“叶夫人的老本行肯定不止教了她如何去杀人,想要对方停止进攻的方式,有的是。”   “我并没有担心。”花满楼轻咳一声。   能嘲笑花满楼的机会并不多,陆小凤正打算乘胜追击,却被眼前一幕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叶夫人被西门吹雪制住了!   “怎么了?”感觉到他的紧张,花满楼连忙问。   “叶夫人,落了下乘。”就算好友脸上的担忧和紧张不容忽视,他也无心取笑,“叶夫人终究是一介女流,力量上还要稍逊西门吹雪一筹,而且她刚才变了招数,双手握剑柄,劈向西门吹雪,”虽然依然很快,一个利落的米字诀,反应稍慢一点的人恐怕就被劈成八块,“只是终究不如单手持剑灵活,现在已被西门吹雪用剑压制住——你干什么?”陆小凤一把抓住已于飞身扑救的花满楼。   “阻止。”意思言简意赅。   “你阻止不了西门吹雪。”陆小凤不让他去,“可能连你都会波及。”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在我面前。”花满楼无暇他顾,“陆小凤,放手!”他喝道。   “你等等——”   “轰——”   只听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山石的碎末,陆花二人连忙用衣袖挡住面部,随即冲上前查看情况。粉雾散去,陆小凤愣住了:哎?刚才明明是西门吹雪压制住了叶夫人,怎么现在变成了叶夫人的剑锋抵在了西门吹雪的喉间?   “叶夫人,你没事吧。”花满楼连忙问。   “尚可,只是有些累。”她看着西门吹雪,“可以停止了吗?”   西门吹雪沉默半晌,“你赢了。”   “不对,”女子摇摇头,“我仅仅是没有输,而已。”   “叶夫人,怎么回事?刚才明明……”陆小凤迫不及待。   女人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剑举起来,让他看剑格,只见上面有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煞是耀眼夺目。陆小凤抬头看看太阳,日头正盛。   “你刚才用它照了西门吹雪的眼睛。”陆小凤了然一笑。   “所以我才能脱身。”女子嫣然一笑。   “你的天外飞仙,已经得白云城主九成精髓。”一直沉默的西门吹雪突然说道。   “天外飞仙?”陆小凤一惊,“就是刚才击碎山石那一招?”见西门吹雪点头,陆小凤一拍额头,连叹可惜,“悔之悔之,竟然错过了!”   “西门庄主觉得如何?”女子问道。   “剑气如虹,剑光如龙,急迅如电。”而且力道不错,他看看那块被粉身碎骨的山石。   “多谢夸奖。”女子作揖,“对我来说这就够了,这天下只有一个叶孤城,也只有他才会使出最完美的天外飞仙。”   “你刚才故意打偏,”西门吹雪盯着她说道,“包括你双手持剑,也是故意留下破绽,就为了最后这一招。”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停止比试,”女子叹一口气,拨弄一下剑柄上的机关,只见剑格上一侧原本展翅欲飞的鸾鸟,突然变成一排锋利的小刀。   陆小凤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你用这一招,西门必死无疑。”   “但是我不想用,西门庄主是一代剑神,我如果这么做,就对不起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女子向西门吹雪深深行一个大礼,“但是我说过,我不是剑客,我也不想死,所以我还是使了手段耍了心机,来达到我想要的目的,就是让你停止进攻。对于我来讲,目的达到就是成功,但其间种种手段还是不足为人道也,所以我也没赢。还请西门庄主原谅我的失礼。”   “叶夫人,真至诚人也!”花满楼叹道。   西门吹雪平静的神色中有了一丝动容,然后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所有人苦笑的话:   “以后,我还会找你比。” 作者有话要说:  打斗场面,真的不会写啊。。。。。   ☆、叶小公子   “叶夫人,我们想要祭拜一下叶城主,还请夫人准许。”比试结束后,陆小凤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这没有什么,”女子淡然一笑,“老朋友来访,我想他也会高兴的。不过陆小凤,”女子看着他,“我可只给你一天时间。”   “夫人,在下一直记得。”陆小凤苦笑,“如果在下违约,不用夫人赶,青儿姑娘就可以下逐客令了。”刚才如果不是叶夫人告诉它不要动,它就会冲上去咬死西门吹雪。   青儿柔顺地缠在女子身上,不时向西门吹雪吐信子,发出“咝咝”声音,以此示威。   西门吹雪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刚才以剑为刀,双手持剑柄,这个习惯中土少有,”西门吹雪看着她,“我曾经与东瀛武士有过较量,他们有这样的习惯,而且你的刀法也有他们的影子。”   “我曾经在东瀛住过八年,”女子自嘲一笑,“虽然不是自愿。”   “听夫人口音貌似是江南人氏,那一带曾倭寇横行,”陆小凤叹道,“年纪小小流落异国他乡,想必也是饱受磨难。”   “你们的话可真多。”女子“切”了一声,“既然好奇心这么旺盛,就上去一起用个午膳吧。四条眉毛,你的两个女眷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陆小凤笑了,他没有问对方怎么知道他带了两个女人来到这里,也没有问他怎么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因为这里是飞仙岛,曾经是没有白云城主不知道的事,现在,则是没有城主夫人不知道的事。   一进了白云城,陆小凤的眼睛就差点没掉出来,不是因为看到了被困成粽子的司空摘星,而是看到了正在拿树枝戳着司空摘星的小男孩。   “这是……叶孤城的……?”陆小凤觉得自己舌头已经失去了控制,张了半天嘴却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西门吹雪一直沉默,但眼里的震惊却打碎了往日的冷静。   女子轻轻一笑,叫到,“淼儿,过来。”   听得母亲召唤,小男孩扔下树枝,快速跑了过来,抓住女子的裙角,叫道:“娘。”眸如寒星,眼神清明,那相貌与叶孤城真是惊心动魄的相似。   “我儿子,叶淼。”女子弯腰将其抱起,亲亲他的小脸蛋,小男孩害羞地将头埋在母亲肩上,又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面前三个陌生人。听得母亲叫他叫人,他便慢慢从母亲身上爬下来,规规矩矩向三人行礼。   “像,真像。”陆小凤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孩子,约莫跟西门吹雪的儿子差不多大,四五岁的样子,很乖巧,但眼睛里的灵动却在暗示着这是一个聪明孩子。陆小凤虽已将近而立之年,膝下却还没有一儿半女,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现在还不希望有诸多束缚,但看到好友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喜欢起来,他从手上取下一个扳指,放到小男孩手里,说道:“此黄玉扳指乃陆子冈所作,也是陆某平生所爱,现给小公子,以期小公子多福多寿。”   “还是淼儿面子大,他那个扳指我想要了很久都没到手。”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原来是沙曼,旁边还跟着牛肉汤。喜欢可爱的小孩子,也许是女人的天性,无论是孤傲如沙曼还是狠戾如宫主都不例外,只见沙曼抱起小男孩,蹭蹭他的脸蛋,牛肉汤握着他的小手,两人都舍不得放开,眼神柔和。“我们淼儿这么好的孩子,再有这陆子冈福禄寿神玉作庇护,自然福寿绵延。”   花满楼摘下了腰间的和田玉佩,上刻有兰花,配有屈原《离骚》中的“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期望孩子成人后品行高洁。孩子看看母亲,接过来道了谢,然后,看向西门吹雪。   在他的脑海中有这么一个印象:第一次见面的大人总会给他礼物的,这个白衣怪人也不例外。   西门吹雪有些尴尬。   堂堂一代剑神,万梅山庄的庄主自然不会因为囊中羞涩而尴尬,而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带。   他不像花满楼,翩翩世家公子,着装配饰一丝不苟,极其考究;也不像陆小凤,那厮虽然不怎么讲究这些,但身上也会各种银票小玩意不断,方便行事。他西门吹雪平时都是一袭白衣,从未有过配饰,再加上他性格孤傲,人情世故从不放在心上,即使他也抱着祭拜故人的想法,也没有带什么东西,更没想到故人会有孩子。   给银票?又不是过年,给压岁钱也早了点。   能让西门吹雪为难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但今天就出现了,对方还是一个垂髫幼童。   似乎感觉到他的纠结,孩子的母亲来解救他了。   “西门庄主,您就不必了。”女子从沙曼怀中接过儿子,“有人替您给过了。”   西门吹雪看着她,眼神有一丝疑惑。   女子也很乐意为他解答:“秀青姐对我一向很关照,淼儿和令公子也是很好的玩伴。”   西门吹雪一惊:“秀青?”   女子点点头,让对方看儿子项间的长命锁,“此物为秀青姐所赠,你们夫妻本是一体,所以庄主不必客气。”   西门吹雪轻咳一声,“我会为令公子补一份见面礼。”   陆小凤暗笑。   一行人跟随这对母子前去祭拜白云城主,里面还有一个刚刚恢复自由身,一直碎碎念的司空摘星。   “我告诉你陆小鸡,你要是再不来,明年这一天你就来给我烧纸吧,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我在这里苦不堪言——哎呀!小公子快住手!”司空摘星护住头部,躲避着一个小娃娃的攻击。   叶淼从身上带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把石子,接连不断地对那个啰嗦的家伙发起攻势:让你说我娘坏话!   “淼儿,乖。司空摘星,”女子安抚着儿子,转向司空摘星,目光冷冽,看得对方打了一个哆嗦,“你的意思说我虐待你了?那我问你,我打你了吗?”   “那倒没……”   “我骂你了吗?”   “也没……”   “我不给你吃饭了吗?”   “也不是……”   “我不让你睡觉了吗?”   “……”   “你得了风寒,谁给你治病?”   “就是这个!”司空摘星跳了起来,“你治病就治病,做什么搞一些莫名其妙的药用在我身上!”   “人人都说你体质特别,我只想借机研究一下,再说了,用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药你也没死啊。”女子歪着头看着他。   “好,这不管,你把我关在什么地方?牢房啊!”司空摘星欲哭无泪,“牢房就牢房吧,你天天在我旁边拿其他人做药人,往他们身体里面下毒,又是切又是割闹的鬼哭狼嚎,你让我怎么睡!”这也就罢了,他可以当听不见,但她每天都要自己给她讲紫禁之巅决战的事,怎么听都不会腻的!而且还要求跟第一天讲的一样,稍有不同就要重新来,如有反抗就在饮食里面下佐料,折腾得死去活来,这不是虐待什么是虐待!   陆小凤看得十分愉快,一点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老猴子,这只能怪你道行不深,怪不得叶夫人。话说叶夫人,”他问,“这白云城藏宝图是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也不知道城中埋了一座金山银山,不过我真的很感谢造谣者,”她笑了,温婉柔美,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生活□□逸了,总要找点乐子,看着一群又一群蠢货自投罗网,真是让人开心啊。”   众人只觉得阴风阵阵。   一行人来到供奉叶孤城牌位的灵堂,不由安静下来,就连刚刚还在抱怨的偷王之王也神情肃然。房间里没有香火,只有鲜花,没有想象中的烟雾缭绕,显得干净素雅。女子让男童站好,拿起一个陶罐,走过去为陆小凤等人一一斟满一杯清水。陆小凤微微一笑,叶孤城的习惯他是知道的,喜洁,滴酒不沾,平时只饮清水。   陆小凤在牌位前站好,说道,“叶兄,紫金之战一别,已有数年,一向可好?”说完,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其他人也随之饮尽杯中物。   “你们来,他一定很高兴。”女子摸摸小男孩的头。   “叶兄这一生,有朋友,有对手,还有夫人这样挚爱陪伴,”陆小凤笑道,“小公子聪明伶俐,想来一定可以继承叶兄的衣钵,叶兄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听得别人说自己,叶淼抬起头,眼睛看着母亲,母亲只是笑笑,蹭蹭他的头,身旁的叶方抿抿嘴,眉头微紧。   “娘,我刚才看到青儿了,我可不可以跟她玩?”青儿就是那条巨蟒,也是淼儿的玩伴。   “可以啊,不过你要先练完字才行哦。”女人爱怜地晃晃儿子,随即看向陆小凤,“几位远道而来,今天就好好休息,不要客气,叶方,请带客人去休息,包括那只猴子。”   “是,夫人。”   司空摘星差点吐血。   看着这对母子走出灵堂,叶方虽然略有犹豫,但向陆小凤等人说道:“叶方本是白云城家奴,本无权说这些,但还请诸位不要过多说关于小公子的事,尤其是习武之类。”他说,“小公子身体里带有胎毒,虽已被夫人清除十之八九,但筋脉已经受损,即使根除胎毒,也无法习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西门吹雪都有儿子,叶城主那样的人物,要是绝了后,真心好悲哀啊,YY一下吧   ☆、非亲骨肉   陆小凤一听,心下大恸,其余众人亦然。   想叶孤城一世英名,竟然身负谋逆之罪而死;膝下唯一一个儿子竟然无法习武,无法习得半点父亲的武林绝学,岂不痛哉?众人心中恻然,一路上沉默无语。   回到房间后,沙曼与牛肉汤看家中人手甚少,便自动请缨去后厨帮忙;余下陆小凤一人委实无趣,加上叶小公子一事,心中忧伤,便想出外走走。   正在四处游荡,耳听得一屋内传出童子稚语:“花世伯看不见,但字却写得这么好。”   花满楼?陆小凤不由得心生好奇,一个翻身来到屋前,偷偷向里张望。只见花满楼正握着叶小公子的手练习书法,身边坐着正在飞针走线的叶夫人,时不时看向自己儿子,目光温柔。   “小公子你手腕太紧,握笔不用那么用力,否则字也就写得紧了。”花满楼示意男童放松,瞬间,一个斗大的淼字,在纸上龙飞凤舞。   “娘,你看。”叶淼连忙向母亲献宝。   女子点点儿子的鼻子,“娘跟你说了那么多遍,让你放松手腕,你都不听;花世伯说一句你就听了,当真没良心。”   男童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扔下纸,搂着母亲的脖子,“淼儿错了,娘不要不高兴。”   看着儿子可怜的眼神,女人的心都快化了,她抱住儿子狠狠亲了两口,“娘怎么会不高兴呢?淼儿那么聪明。娘只是开个玩笑,一会儿写完字就让志保哥带你去跟青儿玩吧。”   “好。”孩子高兴了,回去继续练习,花满楼在一旁指点,十分细心。   有戏啊。门外陆小凤心中暗笑,捋捋小胡子。   只见女子放下手中针线,说:“花公子,麻烦您……”   “夫人请便。”花满楼笑道。   女子走出屋外,来到空地上,陆小凤也不再隐藏,笑嘻嘻走到她面前,行了一个礼,突然想到叶小公子的事,笑容微敛。   “淼儿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女人笑笑,“一切自有定数。”   “在下搜遍世间奇珍,也定要寻得良方,为小公子治病。”陆小凤斩钉截铁。   女子幽幽叹口气,“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会任其发展。”   陆小凤也默然了,白云城主富甲天下,府中什么宝贝没有?叶夫人妙手回春,自然不会让自己儿子受这种折磨。   “所幸我已想开,天下不能习武的孩子千千万,淼儿只是沧海一粟,即使不能称霸武林,只要对得起人字的一撇一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女子笑道,“而且我已打算将医术传给他,他又拜了朱停为师,加上他父辈积累的财富,做一富家翁足矣,即使我撒手人寰,他也不会饿死。”女子咂咂嘴,“老板娘手艺不错,朱老板又发福不少。”   陆小凤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能咧咧嘴。   “瞧你这样子,”女子摇摇头,“如果他不是叶孤城的儿子,你还会这样吗?”   “也许不会,但没有如果。”陆小凤叹道。   “可偏偏就是有这个如果,”女子浅笑,“从血缘上讲,淼儿确实不是我夫君之子。”   “什么?!”陆小凤震惊地看着她。   叶淼确实不是叶孤城的儿子,但又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也是听说武当有一幼子,听说也姓叶,父母双亡,她便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她和叶孤城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也许上天怜悯,给她一个叶氏子孙,可以承继她夫君的香火。   当她乘夜色潜入武当,见到那个孩子后,原本仅打算收一个养子的她,泪水夺眶而出。   虽然还年幼,但她就从那个眸如寒星的孩子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夫君!   “你等一下,”陆小凤突然想到了什么,“三年前,武当叶家丢失了一个幼童,据传是海外魔教所为……”   “哼,如果我不把他带走,淼儿就被他们毁了!”女人咬紧下唇,眼里充满怒火,“一个两岁孩子就这么被扔在屋子里,也没有人管,面色苍白,身体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初春多冷啊,身上就那么薄薄一件小衫,就因为爹娘死了,所以就让他自生自灭?!”想到当时的情形,她就怒不可遏。   “武当弟子众多,女弟子也是不在少数,怎么就没有人照顾一个幼童?”陆小凤觉得很不可思议。   “说起来,这跟你还有点关系。”女子看着他。   “我?”陆小凤有些意外。   “死在你手上的人看样子太多了。”女人苦笑,“武当,叶家,你还让我说的多清楚?”   “武当,叶家,”陆小凤想了甚久,突然脑海中闪现一个人物,“武当小白龙叶孤鸿?!淼儿是他儿子?”   “你总算是想起来了。”女人白他一眼,几分柔媚几分娇嗔,看的陆小凤心下一荡,但想到她是叶孤城的爱妻,立刻收了心神,问道:   “难怪淼儿长得像叶兄,叶孤鸿原本就是叶兄的堂弟。不过叶孤鸿虽是武当俗家弟子,但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他的孩子却无人照料?孩子的生母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女人似乎很头疼,“叶孤鸿的舅舅,你总该有印象吧,他是因为什么被追杀?”冷哼一声,“他的妻子也着实无辜,背负了一个不洁的罪名,郁郁而终。这个世道,不管男人犯什么错处,最后都能算到女人身上。”   陆小凤轻咳一声,摸摸鼻子。   “他们虽然是堂兄弟,但如果扯起家谱来,可能要翻好几页。叶孤鸿曾经来过南海,夫君也指点过他几招,但都是蜻蜓点水而已。我想你也能猜出来一些,”女人将碎发掖到耳后,“他们两个,关系不是很融洽。”   陆小凤点点头,想也能知道,否则为什么叶孤鸿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模仿西门吹雪,要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可是极其相似。而叶孤城想来也不太喜欢他这个堂弟,虽然只见了一面,但陆小凤也知道叶孤鸿是什么样的人,不能说他坏,但有些少年人特有的轻狂浮躁,甚至有些刻意造作,而叶孤城偏偏就不是个造作的人,他女人也不是。   “夫君不太喜欢他,”女人耸耸肩,“他对夫君也颇有微词。我对他印象也一般,自然也不会从中替他们打圆场,也就随他们去了,但是我绝没有想到,叶孤鸿会把大人的恩怨牵连到孩子身上。”女子眼中似有悔恨,“淼儿自幼体弱练不得武,偏偏长得又像叶孤鸿不喜欢的堂兄,叶孤鸿不反感才奇怪。家中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自然也就不把这么一个孩子当回事,加上母亲又有了是非,更是……”女子叹口气,“所以后来也就托付给武当抚养了。但武当教中纷繁复杂,明汹暗涌,大小纷争也不少,谁有心思管一个幼童?”   陆小凤沉默不语,他与武当上层交往颇深,自然明白叶夫人所说,也明白了小小幼童受的苦。   “所以当我看到淼儿的时候,我就认定了,这是我与夫君的儿子,我一定要把他带走!”女子目光坚决。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自己儿子,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几块破旧的七巧板,偶尔摆弄几下,不哭不闹,即使有陌生人来到跟前也没有任何反应,安静的让人想哭。   “你叫,淼儿,是吧。”她轻轻地走到幼童面前,声音也是轻轻的,生怕吓到了他,颤抖的手抚摸着孩子稚嫩的脸庞,看着那双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冷漠双眼,泪水再次奔涌。   “淼儿,我是你堂伯母。今天来带你回家。”她也知道这孩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以后,我不是你堂伯母,我是你娘。娘带你回家,会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会给你做新衣裳,让你变得精精神神的;会给你买好多好玩的东西,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好不好?娘会每天早上亲亲你,叫你起床,教你读书识字,给你做香喷喷的饭菜,给你洗澡,晚上还会给你讲故事,陪你睡觉,让你不会觉得孤单寂寞,好不好?娘那里风景好美,有很多花很多树,还有很多看似凶猛但很可爱的朋友,有一个个子很高很亲切的叔叔教你习武,还有姨母舅舅陪你做游戏,好不好?跟娘回家,娘会疼你,爱你,保护你,一辈子不离开你,好不好?淼儿,如果你答应,就点点头,好不好?”   一颗,两颗……   滚烫的泪珠从孩子眼中滚落,滴在她的手上,融化了自他死后在她心中凝成的冰层。   “乖,不哭。”她连忙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泣不成声,“跟娘,回家?”   重重的点头。   “好孩子,咱们走!”她惊喜万分,抱起孩子就向门外走去。   “叶夫人,恕在下插一句嘴,”他皱眉,“当天武当教中有近百人中毒,是否与夫人有关?”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女,不让我带走儿子,我能怎么办?当时我怀里还带着淼儿,只能速战速决。”她一脸无辜,“本来我想一剑砍过去,但当时风向正好,就随手送他们几个毒丸。”   “当时那女子自称玉阎罗,说是如果想要解药的话,就十日之内准备好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五十万两,再加一支九转灵芝草和一颗三千年以上的雪参,武当上下震怒,发布通缉令,全力追缴,但一无所获。”陆小凤叹气,“眼看着教内众弟子卧床不起甚至四肢肿胀溃烂,武当掌门只好答应那女子的要求。”他看着对面的女子,“你就是玉阎罗。”   “实在惭愧,当时情况紧急,想不到什么好名字,没想到就这么叫开了。”女人笑了,灿若朝霞,“我一直觉得下毒是个好方法,省时省力风险还低,只要手脚干净一点,也是花开无声。”   她笑得灿烂,陆小凤的头却很疼。   “所以淼儿就成了你儿子?”   “准确点说,是我和我夫君的儿子。”女人笑着说,“我已经将他挂在叶孤城名下,以后有人来找,我也一概不认。”   “那叶孤鸿可还有子嗣?”   “与我何干?”杏眼圆瞪。   也是个任性的主!陆小凤苦笑。   “话说这堂兄弟也算有缘,都因你而死,哥哥的事我不想说,弟弟嘛,”女人眨眨眼睛,“你干得漂亮。”   陆小凤头皮发麻。   “你和叶兄,就没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女子笑容微微发僵,随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说道:“有过。” 作者有话要说:     ☆、童言无忌   有过。短短两个字,饱含着多少不忍回望的过往。   陆小凤觉得自己不应该问下去了。   “也没有什么,都过去了。”女子淡然一笑,“我以前是杀手,有时候会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伤身子也是难免的。别说生下的孩子怎样,就是能不能生都是个问题。”   但是偏偏上天给她一个孩子,在她与叶孤城成婚一年后,在他临出发赴约决战前,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等孩子出生后,他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他都没看上自己孩子一眼,”女子轻轻地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也好,那个孩子,出生后不到百天……”她幽幽说道,“淼儿身上有胎毒,我的孩子,又何尝不是?”   虽然她应该知足了,至少她为她的爱人留下了血脉,虽然就如流星一般滑过她的生命。孩子没了的那天,她抱着她和他的儿子,看着他仿佛熟睡的小脸,唱着歌谣,感受着孩子的身体由热变冷,由冷变僵,怎么都不愿意放手,不吃不喝不睡,就这么抱着他,直到叶方看不下去了,和她弟妹哭着将孩子抱走,她也晕了过去,整整昏睡三天三夜。   其实,她真的很希望孩子能活得久一点。   “叶夫人……”陆小凤心里也不好受,“你节哀顺变,你现在有淼儿。”   “是啊,我有淼儿。”她抬起头,带着浅浅的笑意,眼角还有未被完全擦拭的泪,“那天醒来后,真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叶孤城走了,我被带走了大半,但想着还有孩子,但孩子没了,我真是觉得……”她咬咬嘴唇,“后来叶方告诉我,叶孤鸿有一个孩子无人照料,让我顺道去看看,我明白,他就是让我散散心。”   白云城主虽然死了,白云城也散了,但叶孤城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卫士,即使走了也还挂念着这里。听说这里出了事,便也想尽一切方法想让女主人开心,然后,就看到了叶淼。   “看到淼儿,我真的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她笑着说,“连名字都一样。”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临行前,她强颜欢笑,将眼泪留在肚子里,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将要来临的永别。   他抚摸着她的小腹,沉默半晌,说:“就叫叶淼吧,你我的名字里,都有疏离孤寂之意,三水为淼,就如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一家人在一起。”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那说好了,你要回来,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他不说话,只是摩挲着爱妻的秀发,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拥抱。   “说不定,就是我的淼儿不忍离开,到了叶孤鸿的孩子身上。”女人说道,“有些事情很玄妙,我也不想相信。据说叶孤鸿的孩子突然从某一天突然不哭不闹,直到我把他带走,而他变化的那一天恰好是我亲生骨肉离开的那一天,你说巧不巧?”   “还真是……冥冥之中。”陆小凤也无法解释了。   “娘!娘!”正说着,就看见叶淼兴冲冲跑过来,手里提着刚刚写完的字,小脸红扑扑的。后面花满楼缓步跟上,衣袂轻飘,温文尔雅。   “娘,你看!”小娃娃兴奋地把手中的字给母亲看,女子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叶孤城。   女子心中一动,“谁教你的?”她低下身子问儿子。   “花世伯!”叶淼回身拽着花满楼的袖子,“世伯说为人子女一定要直到父母的名讳,所以——”小娃娃又拿出一张纸,上面也有三个大字:   城心月。   女人轻咳一声:“这么快就把你娘的名字告诉别人了。”   “行啊你,”陆小凤推了花满楼一把,“这么快就把人家名字套出来了。”   花满楼轻摇折扇,“只是小公子想练习父母的名字罢了。”   “你确定不是你想知道?花满楼,做人还是坦诚一点为好。”陆小凤嘿嘿一笑,看到小男孩翻到最后一张,上面依然是三个大字:花满楼。   “花世伯的名字很好听。”叶小公子如此解释。   “近水楼台先得月。”陆小凤调侃老友。   “小公子问了我而已。”花满楼不理他的茬。   “那你怎么不告诉别人的名字?比如说我的,比如说西门吹雪的?”   “我也很想这么做,但小公子年纪还小,学问一事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这跟我们的名字有什么关系?”陆小凤不解。   “哦,那么陆公子,”花满楼向他作揖,看得陆小凤眼皮一跳,“敢问为何你堂堂七尺男儿,却与小公子山脚下那个二八年华的绣娘同名呢?”   “……”   “西门庄主为何叫吹雪,不叫吹雨吹风吹雾呢?”   “……”   “陆小凤,西门吹雪,花满楼这三个名字,哪一个更浅显易懂呢?”   “……”   “陆公子还有什么疑问?”花满楼问道,态度温和,却让陆小凤想哭。   “……随你吧。”   那边叶小公子还在跟母亲磨,“娘,我写得好不好,我又认识了好多字呢。”   “淼儿写的很好,真是聪明。”城心月摸摸儿子的头,看着儿子过于闪亮的眼睛,掌不住乐了起来,“说吧,想要什么?”   围观二人也忍俊不禁,陆小凤唯恐天下不乱,拉过小孩子告诉他应该乘此机会要平时不敢要的东西,花满楼含笑看着这对母子,目光柔和。   受了不良长辈的蛊惑,叶淼扭捏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看着自己的母亲,大声喊道:“娘,淼儿想要一个爹!”   此言一出,满园的大人都愣住了。   城心月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搂着宝贝儿子,问道:“淼儿,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淼儿一直都有。”小娃娃绞着手指,“跟我差不都大的人都有爹爹,小鲁小鱼有,就连小白都有,”淼儿说起了他的几个玩伴,“他们说,爹可以做娘不能做的事,可以下河给他们捉鱼,还能帮他们挖蚯蚓,上街的时候可以把他举得高高的,还可以给他们做风筝做木偶。”   “这些事情,娘也可以做啊,志保哥哥不也经常给你捉鱼吗?方叔不也经常给你做玩具,上街的时候也会让你做到肩头上吗?”女子努力稳住心绪,跟儿子解释,“而且淼儿不是没有爹,娘跟你说过了。”   “志保哥哥他们能做,但却是分了好几个人,如果有爹的话,这些事都是爹爹一个人的。而且我听老婆婆说过,志保哥哥他们也会娶妻生子,会做别人的爹爹。”淼儿低下头,“淼儿知道淼儿有爹,但淼儿却从来没有见过,娘你一直说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都说,如果大人这么说,就说明爹爹回不来了。淼儿想要一个能陪在自己和娘身边的爹爹。”他拽着女人的袖子,“娘,淼儿想要爹,淼儿想要一个爹。”   声声稚子之语砸在女人心上,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招架,抱住儿子的双臂微微颤抖,面色苍白,看着儿子期盼的双眼,不知作何回答。   “淼儿,你不是要找青儿玩吗?”恰在此时,志保赶来,“青儿一直在等你哦。”   “来来,淼儿,陆世伯抱你去找青儿。”陆小凤忙不迭抱走孩子,余光瞥见女子戚然的神情,心中暗叹,“叶夫人,小公子我可带走了。”   女子强颜欢笑,“多谢陆公子照料,我,我去厨房看看。”   当西门吹雪来到城中花园时,正好看到一个幼童追着一条巨蟒玩的不亦乐乎。   巨蟒嘴里叼着一个果子,不快不慢地在前面滑行,等到幼童要追上的时候,突然加速闪过,退在一旁等着幼童转回。幼童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继续追着巨蟒玩耍。巨蟒看样子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看孩子累了,便爬到他身边,低头将果子放到他手里,又抬起蛇头顶顶孩子的笑脸,将孩子逗得咯咯直笑。一旁有个玄色短衫少年正在练习刀法,时不时看向孩子的方向,冷峻的面容上有一丝笑意。   “哟!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抬头,看到陆小凤叼着一根草,坐在树上晒太阳。   “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有胆色。”西门吹雪说道,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暗藏在嘴角。   “话说,”陆小凤一个翻身跳下来,走向那个玄衣少年,“你叫志保是吧,你,是东瀛人?”他转头看着西门吹雪,“他这把刀,是东瀛武士的太刀,你是浪人?”   “浪人?”名叫志保的少年冷冷一笑,“你觉得我是那种杂碎?”   “失礼失礼,在下多有得罪。”陆小凤笑道,“你和叶夫人是姐弟?你们感情很好。”   “姐弟?”他眼里沁出一丝冷意,“不,她是我的仇人,总有一天,我会要她的命!”   “恩?”这个答案实在出乎陆小凤的意料,看着这个少年转身去照顾所谓仇人的儿子,动作自然娴熟,丝毫不做作,而且温柔轻和。   “志保舅舅,果子!”幼童开心地将果子塞到少年手里,少年温和地笑笑,抚摸着孩子的头。   “他的刀法,也有叶孤城的影子。”西门吹雪说道,“应该是受到过他的指点。”   “西门吹雪,你也精通医理,叶小公子,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练武了?”陆小凤犹不死心。   西门吹雪神色一黯,“我在见这孩子第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筋脉严重受损,如果连武的话,恐怕……”   “唉,幸好叶夫人想得开,否则恐怕就要整日愁眉不展了。”陆小凤长叹一声,想到刚才那个马上就要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暗道:   花满楼,你可要争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花前促膝   红色的朱槿花大片盛开,鲜艳如血,更衬得花前的素衣女子如一抹雪白的影子。   她静静地坐在石桌前,想着儿子刚刚说的话,黯然神伤。   自从淼儿到她身边已有三年,虽然不是亲生,但她一直视如己出。因为没有父亲,她也一直和众人尽全力给他一份完整的关爱,可即使如此,还止不住孩子对父爱的期盼。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娘,做的还不够格?   “真是失败啊。”她喃喃道,回想过往,禁不住潸然泪下。   一方罗帕递到面前,女人一愣,“花公子?”   将罗帕放在女人手中,花满楼在她身边坐好,“城心月这个名字,怕是假名吧。”   女子看着他,不说话。   “以城墙的城作为姓氏,花某孤陋寡闻,还没有听闻;而且从夫人的名字三个字中,任何一个都没有孤寂疏离之意,与夫人刚刚讲述不符。但是花某可以大胆推断,夫人的名字中,一定有一个月字,就是不知道是名还是姓。”花满楼微微一笑,“城也不是一般的城,是白云城的城,叶孤城的城。想必这个名字,也是在白云城主离世之后改的吧。”   “花公子如果对别人的名字这么感兴趣,可以找一本百家姓好好追根溯源,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代大家。”女子冷笑轻讽,将罗帕扔回去,“公子自便,妾身还有事。”   “月姑娘,”花满楼叫住她,而且改了称呼,“你认为,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   女子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花满楼也没有指望她能回答,自己说道:“在下以为,人心,其实很小,小到只能承受某些人,某些事。那些可以一笑带过的种种,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宽容,而是因为不在乎。如果是自己在意之人在意之事,也许仅仅是尘埃大小的变换,也足可以翻江倒海。”   “花公子好口才,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女子冷冷一笑,“人人称道的江湖盲侠,谪仙人物,也有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吗?”   “花某也是凡夫俗子,自然也有七情六欲。”对于对方的讥讽,花满楼只是淡淡一笑,“但世间万物皆有法则,并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有些事即使再难过,也要自我劝慰随意而安。花某也不是天生这般淡然性子,只是七岁那年因病失明,有些事情只能慢慢由他而去。”   女子自悔失言,转过身来,走回那片大红色的朱瑾花,神色讪讪,“花公子,对不住,我失态了。”   “现在心情好些了吗?”花满楼问道。女子抬头看他,笑容如阳春三月,让人心生暖意。   “月姑娘,花某想说,世间万物皆有法则,所以也没有什么永久,唯一的永久,就是一切都在变,春花秋月,夏日冬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变化任何人都无力阻挡,或者说,也不想阻挡。所以包括花某在内,即使对他人或他事有再强的执念,也挡不住岁月如梭,久而久之,那些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期望,也渐渐成为云烟。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他伸手接住一片朱红色的朱瑾花瓣,轻轻将它置于桌面,“那就是母亲,对儿女的牵挂。”   女子面色一震,有些无措。   “花某并不认为,一个母亲对子女的忧心有多么见不得光,更不认为一个母亲的眼泪是丑陋的,所以姑娘你可以放心在这里哭泣,如果觉得花某信得过,也可以将心事说与我听。就算都不可以,也不必急着离开,听听风声,欣赏如画美景,心情也会好很多。”   女子看着他,花满楼的为人,她是信得过的,就算以前没有见过面,但今天一看,江湖传闻所言不虚。她犹豫一下,还是坐回石桌前,想着该如何开口。花满楼也不急,只是淡淡一笑,微阖双眼,细听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   纠结良久,女子深吸一口气,“今天我说的,出自我口,入得你耳。”   花满楼睁开双眼,含笑看她。   “花公子认为,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拘于世俗繁文冗节的率性人也,”花满楼笑道,“而且根据陆小凤的反应来看,应该也是风华绝代。”   “是否是率性人,我也不知道,”女子笑笑,“人人尊敬的医女也好,人人惧怕的魔头也罢,但与他在一起后,我才发现其实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做我欢喜之人的妻子,做他孩子的母亲,可惜,”她自嘲一笑,“这两个我都没做好。”   花满楼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作为一个母亲,我以为淼儿唯一缺少的就是父亲的存在,所以除了尽母职之外,我也尽可能与志保他们做父亲该做的事,不让淼儿觉得他与孩子有什么不同,可是还是挡不住淼儿想要一个真正的父亲而不是代替品,如果我能做的再好一点,也许就不会让这孩子觉得别扭。作为一个妻子,我原以为我解了他心中的寂寞,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但却还是挡不住他要做的事,他要走的路,即使那是一条死路。”她幽幽地说,脸上有抹不开的凄楚,“我原以为我了解他,我可以懂他心中的孤寂,看来我还是错了,我高估自己了。”   听完女子所说,花满口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姑娘与西门夫人,私交甚好?”   听到这离题千里的问题,女子一愣,随即回答:“我们关系是不错,姐妹相称。”   “是因为同病相怜吗?”   一个丈夫已经离世,另一个,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女子心里一惊,而后低下头,“秀青她,是一个极好的女子。”   虽然他说过不要复仇,虽然知道他的死无法怨任何人,但是她还是压制不住心里忿恨和不甘。当时她身怀六甲,很清楚这种状态去找西门吹雪纯粹自寻死路,就把一腔怒火发泄到孙秀清和她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你夺走了我的挚爱,我也要夺走你重要的人来让你饱受折磨!   等她找到孙秀清的时候,她突然举不起手中的剑了。   她原以为她会看到一个一脸幸福的女人,一个有夫有子尽享天伦之乐的女人,可眼前这个人显然与她截然相反。她看着睡在襁褓中的儿子,轻声哼唱着歌谣,目光柔和能滴出水来,眉眼间的落寞与凄苦,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你是……”看到有陌生人来访,孙秀清抬起头,面前这个大肚子孕妇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西门夫人,”她福了福身,“西门庄主,不在府中?”   “你找夫君?”女人缓缓起身,“他不在。”   “请问他何时回来?”   “不知道,”孙秀清凄婉一笑,“我也是数月不见他了。”   那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却足以让她记住:   幸亏,死的人不是西门吹雪,否则她就是下一个孙秀清!   “觉得可怕吗?”女子看着花满楼略显讶异的面容,心中竟突然有一丝成就感。   仅仅是一瞬间,花满楼便恢复了往日平和的样子,“物伤其类,姑娘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   女人笑了,抬头看着树上如云朵般的紫薇花,阖上双眼。   “真是一个好孩子。”那天,她慢慢走到床前,看着那个睡的正香的婴儿,粉嫩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心生怜爱。   “这是西门小公子?”她问,眼里充满期盼,“我可以抱抱他吗?”   按理说,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提出这样的请求,是很不合时宜的。但孙秀清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人,便点点头。   她轻轻将婴儿抱起,搂入怀中,小宝宝只是皱皱好看的眉毛,咂咂嘴,并没有被惊醒。她细细端详着婴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从清秀的五官也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俊秀孩子。抱着松松软软的孩子,嗅着他身上的奶香味,禁不住泪如雨下。   “乖孩子,真是一个乖孩子。”她柔声说道,“宝宝长大后,要做一个孝顺娘亲的孩子,不需要学你的父亲,不需要什么名震江湖,只要懂得是非,辩得黑白就好。剑客这条路,太艰辛,也太寂寞,不需要,宝宝只要开心长大就好,将来,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哦。”   孙秀清泪满青衫,她就知道,这个人懂她。   “其实秀青,可能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女子笑道,“我对她表明身份的时候,她并没有惊讶。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但我也是奇怪的女人,所以就惺惺相惜。我每年都会去看她和孩子,小公子长得跟西门吹雪很像,喜欢玩小木剑。”她摇摇头,“恐怕将来又会多一个让女人流泪的剑客。”   “姑娘现在还恨西门庄主吗?”花满楼问道。   “你觉得呢?”女人笑了,云淡风轻。   “姑娘既然说了肺腑之言,在下也要坦诚相待。其实在下,并不太喜欢西门庄主。”花满楼轻叹一声。   “可以理解。”女人点点头。   “谁该死,谁不该死,谁也没有资格去判断。但西门庄主却用手中的剑对他人予以生杀大权,实在有失公允。但是,”他看向女子,“西门庄主这么做,真的仅仅是为惩恶扬善吗?”   “我打死都不信但他有心思管这个闲事。”女人想想,苦笑,“他也许,仅仅是想找对手而已。”   “作为一个男人,他有妻有子,可以享尽天伦之乐;但是作为一个名震江湖的剑客,他想要的远不仅于此。西门吹雪对于剑术的热爱,紫金之战之后,更是如此。”花满楼笑笑,“这般心境,我想姑娘也可以体会。”   女子将头转向一边,神情落寞。   “这是剑客的必然之路,并不是姑娘做的不好,淼儿的事也是一样。姑娘虽然尽全力想给淼儿一个完整的关爱,但万事强求不得。志保兄弟和叶方兄弟可以教淼儿东西,有些事情却不好管太多,譬如做人的教诲。志保兄弟虽是舅父,但并不是嫡亲,更不用说叶方他是白云城亲卫,就算姑娘你不在意,他也会记得主仆之分,更是不便插手。淼儿早慧,应该能分得清这里的不同,”花满楼看着她的方向,“现在,姑娘应该明白了吧。”   女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而后一声叹息,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看样子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小说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古龙先生妙笔生花,笔下的反派人物都是如此出众,更别说那些响当当的主要人物了。单纯从小说而言,无论是陆小凤还是花满楼,还是西门吹雪叶孤城,包括司空摘星,都是魅力无穷,个人非常喜欢花神,西门吹雪,叶孤城;但是要从女性角度而言,我还是要力挺花神。西门吹雪是一个神一样的人物,但是他对孙秀青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心寒,莫非就是因为他是剑神,所以就不应该有人类的情感?叶孤城,古龙先生非常残忍地让他消失,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扑朔迷离,但是如果他在决战中活下去,如果他也有妻子,难保不是下一个西门吹雪,而且可能性极大。因为对他们来说,比起儿女情长,他们更在乎是否能达到剑术上下一个高峰,有没有一个更好的对手。叶孤城没找到,所以他成了悲剧角色;西门吹雪找到了,他的妻儿就成了悲剧角色。至于情感羁绊,说句残忍一点的话,也许曾经会让他们有一丝波澜,但他们没有真正在乎过。相对于他们,花满楼要比他们温暖的多,至少,他的情感更丰富,人物更饱满,用现在的话来讲,他就是标准暖男,绝对是闺蜜男友老公的最佳人选。陆小凤小说中闪闪亮的男人多不胜数,一定要从里面挑一个类型留在身边的话,我想百分百的女生都会选花神。   ☆、月下疏影   “其实,我早就知道白云城主身边有姑娘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存在。”见她心情稍霁,花满楼笑道,“这还要多亏了陆小凤。”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女子有些惊讶,无论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她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   “白云城主腰间是不是有一块羊脂玉佩,上面刻有蟾宫折桂,还有张先的:明月却多情,处处随人行?陆小凤曾经见过,据说,”花满楼忍住笑,“上面打的络子,实在不敢恭维。”   “想死啊。”女人羞恼地推了他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将身子扭到一边,红霞飞上脸庞。   花满楼一愣,随即朗声笑道:“原来如此,这才是你的性格。清冷也好,狠辣也罢,都只是你自我保护的伪装而已,真实的你是一个活泼的姑娘啊。”   女子咬着下唇,不理他。   “月姑娘?”   依然不理。   “咳咳,”花满楼无奈地笑笑,“在下只是想说,你是叶城主放在心上的人,不用妄自菲薄。”   “说完了?花公子辛苦了。”女子瞥了他一眼,拍拍衣服站起身,“我还有事,花公子你继续听风声嗅花香吧。”怎么看都有过河拆桥之嫌,但花满楼知道,这是她害羞的表现。   他不禁莞尔,“月姑娘?”   “还有什么事吗?”女子也不回头,指甲却在手上留下了十个月牙。   “花某为了姑娘的心事着实辛苦,不知可否要一个回礼?”他缓缓走到女子身边问道。   “如果你是要我通融陆小凤一下,我就先劝你一句:死心吧。”女子白了他一眼想要离开,却被他拦住。   “不,花某要求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微微一笑,“花某想知道,姑娘的本名。”   女子一愣,不久,一抹凄凉挂上眉间,“本名?我早就忘了我的本名是什么了,只记得爹娘叫我的小名,月儿。做了杀手后,就更没必要有自己的名字了。”她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凄凉抛回回忆,“不过,他倒给我取过一个名字。只是你刚才取笑我,我不打算那么便宜你。”她弯弯唇角,笑容里有几分得意,“我只告诉你一句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的名字就在里面,花满楼,你自己找吧。”说罢,女子嫣然一笑,款款离去。   花满楼也笑了。刚刚在来白云城的路上,他们几人曾经欣赏过佳人的佩剑,他在剑身靠近剑格的地方,很清楚地摸到一个字。   影,影子的影。   “月-疏-影,吗?”他展开折扇,迎风而立,淡紫色的衣衫与树上大片的紫薇花融为一体,风华绝代。   陆小凤头很疼,因为他目前还是找不出能让叶夫人跟他救人的好理由。   刚才他带着叶小公子回来,就看到叶夫人在门口等儿子,嘴角噙满笑意,哪有一点刚才黯然销魂的影子?   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他转身便去见了花满楼。我给你留了这么一个好机会,怎么样,得手了吧?岂料对方老神在在,一副“佛曰:不可说”的表情,险些让他吐血三升。   “我也不问你别的,”陆小凤揉揉太阳穴,“我现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叶夫人动心,金银珠玉她不缺,莫非我得为叶小公子找个爹她才能松口。”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往好朋友身上多看了几眼。   就算看不见,也知道他心怀鬼胎,花满楼拱拱手,“如果你真领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她只会立刻让你和青儿姑娘成双配对。”   陆小凤一哆嗦,就在此时,沙曼过来告诉他,叶夫人喊他们吃饭。   在叶夫人当家的白云城里,一直遵循着养生之道,早餐晚餐多清淡,午餐十分丰盛,今天也不例外,而且由于有客人拜访,更是丰富了许多。叶夫人亲自下厨烧了几道拿手菜,一道酸甜可口的豆腐羹作为开胃菜,雪白的丝娃娃素菜卷和翠绿的蘑菇菜心令人食指大动,一条色泽诱人的红烧鳗鱼挑动着大家的味蕾,再加上一个看家百味鸡——一只拿百种药材和调料煮好的汤汁煨过的山鸡,肉质松嫩鲜美,色泽金黄,垂涎欲滴。这都是简单的家常菜,更不用说白里透粉的水晶虾饺和流油的蟹黄包,尤其是中间一盘生鱼片什锦,用了五种不同的海鱼,片片晶莹剔透,再利用鱼肉不同的颜色,组成一朵盛开的花,端的是繁花似锦。   “如此美味,怎能没有美酒相伴?”陆小凤摇头晃脑,“可惜可惜!”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一点没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鳗鱼,大快朵颐。   “这么多菜堵不上你的嘴!”沙曼白了他一眼,小口品尝着豆腐羹,脸上顿显惊喜之情。“月姐姐好手艺!我想拜你为师,你可愿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她看向坐在首席的女子,脸上的表情一点不像开玩笑。   “我是已经成了婚的残花败柳,洗手作羹汤实属无奈,沙曼妹妹你在陆公子身边一坐已胜却佳肴无数,何苦弄得自己一身烟尘?”女子抿了一口银耳汤,笑笑,“但是如果你真是出于兴趣想学,我倒可以教给你几招。”   “多谢月姐姐。”沙曼喜不自胜,她原本就对叶孤城十分钦佩,背上谋逆之名实在是英雄蒙尘,连带着对他的妻子也是又敬又怜。今日与她结识,更认为她是一奇女子,行事洒脱不拘于流俗,更是好感倍增。   宫主眨眨眼睛,离座走到女子面前,殷勤地为她盛了一碗牛肉汤,“叶夫人请尝尝小女子的手艺。”   女子微笑接过,看了一下,赞道:“色泽诱人,香味浓郁,肉质鲜美,真是极好的。不愧是江湖上盛传的美味。”   宫主有几分羞赧,“夫人谬赞了,我只会做这个而已。”   “世间最难得便是专注二字,只精通一门手艺也不看似什么都会却都不求甚解要强,姑娘的汤绝对是极品,不说我,淼儿已经喝了两碗了,是不是,淼儿?”   叶小公子很心焦。城主夫人,也是他娘立下的规矩:自己能走就不让抱(夫人心情好除外),自己能吃饭就不许给他布菜,总而言之,只要是自己能做的或者是通过努力可以自行解决的,其他人不准插手。所以他如果想吃什么就要自己夹,比如说现在,他的目标是桌上一盘糖醋小排,因为离得比较远,胳膊又比较短,他可能只有站起来才能够到。要是平时,他可以离开座位自己夹,但现在有客人在这里,他这么做会有些不礼貌,所以只能站在凳子上拼尽全力去夹,志保他们很想帮他夹过去,但奈何他亲娘有令,只能看着干着急。眼看着就要夹到了,听见母亲叫他,劲儿一松,前功尽弃。   叶小公子很沮丧,但母亲在叫他,只能叹一口气,然后放下筷子坐好,“娘亲说的是,宫姨做的汤很好喝。”见对方心满意足的走了,他决定继续为了糖醋小排而战。   我夹,我夹,咦?盘子怎么离自己近了?   看着得之不易的糖醋小排,聪明的叶小公子眨眨眼睛,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花世伯。”   花满楼饮一口清水,但笑不语。   陆小凤暗笑,抬眼看到坐在另一边的司空摘星正在狼吞虎咽,不由笑了,“老猴子,如果我们再不来,是不是你就要吃人了?”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司空摘星横了他一眼,“就怕到时候想吃人也只能割自己的肉!”   “话说老猴子,你不会真的为什么藏宝图来的吧?”陆小凤低声问道。   “那只是其中之一,白云城主当时富可敌国,要说没什么东西鬼都不信,不过我是为了另一个东西,”司空摘星也压低了声音,小心地看看周围,见他人都只顾着口腹之欲,便说道:“你可听说过日月双悬?”   “你指的是那对传说中的夜明珠?据说是海外奇珍,本来是要进贡的贡品,却在途中遗失。传说光辉璀璨,随着时辰变化颜色也不一样,在黑暗中使用如同白昼。怎么,莫非在白云城?”陆小凤扬扬眉。   “我怀疑,”司空摘星推测,“叶夫人那把佩剑上的明珠,即是月之明珠!”   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陆小凤想想说道:“就算是,你也别打主意。”拿走了白云城主送给叶夫人的定情信物,只怕她真的会把司空摘星变作药人。   司空摘星多聪明的人,眼睛一转即明白其中利害,不免有几分懊恼,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只是借来看看。”   “看好了就不还了。”陆小凤一针见血。   “你!”见大家在看他们,司空摘星打碎牙齿活血吞,“不说我,你们来干嘛?”   陆小凤刚要回答,就听见沙曼一声惊呼,他忙回头一看,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白虎,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们。   “小白!”叶淼开心地下了椅子,跑上前抱住小虎,“娘,是小白。”   “说实话,叶小公子起名字的水平,真的不怎么样。”司空摘星小声说道。   “吃你的饭。”陆小凤自斟自饮。   却见叶夫人离开座位,走向儿子,抱起小虎,微微蹙眉,“怎么会有血?”   “娘,小白受伤了吗?”叶淼很担心。   “不是小白,怕是他爹娘有难。听说京中有贵族来岛上游乐,难免会有人上山打猎。”女子微微蹙眉,“自己衣食无忧,何苦残害其他生灵?”   说罢,只见她转身取走放在桌上的药箱,“小美,跟我走一趟。”   “好的,姐姐。”   “娘,我也去。”小人紧紧抓住女子的衣裙。   “淼儿乖,娘去看看小白的爹娘,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替娘招待客人可好?”女子蹲下身安抚儿子。   叶淼年纪虽小,但很有主人翁意识,想了一想,便点头答应。“那娘一定要治好小白的爹娘哦。”   女子微笑颔首,又向其他人道了一声歉,带着少女翩然而去。   “叶夫人也会为百兽疗伤?”陆小凤很惊讶,便问叶方。   叶方笑笑,“夫人平时虽也打猎,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最讨厌为了一时游乐或逞勇斗狠而残害其他生灵。为走兽疗伤,也是家常便饭。”   “家常便饭?”陆小凤吃了一块鸡肉,突然灵光一现。“有了!”   “什么?”司空摘星问道。   “理由。”陆小凤笑了,将一杯清水一饮而尽,如同那是琼浆玉露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出海救人?   “黄骠马?”女子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那匹千里飞骑?”   “没错,它现在是上官庄主的爱骑。”陆小凤状似无意道,“只是貌似,江湖上很快就不会再见到千里飞骑的影子了?”   “哦?”女子抬眼看他。   “马是通灵性的,想必夫人也知道。”陆小凤叹口气,“由于上官庄主病重,黄骠马也是……我离开的时候,它已经骨瘦如柴,瘦的脱了像。”说完,还有余光查看女人的反应。   花满楼不说话,只是在一边品茗,看着陆小凤演戏。   女子拍拍儿子,阖上双眼,貌似在闭目养神。就当陆小凤觉得要下点猛料的时候,只听她说:   “志保,收拾行装,明天出发去中原。”   “娘,你要去做什么?”淼儿抬起头。   “娘要去……”她想了想,“救马。”   “救……救马?”陆小凤险些咬到舌头,其他人也几乎喷茶,除了花满楼依然悠然自得。   不管其他人反应,女子翩然起身回房,临了突然回头,对着陆小凤回眸一笑,如果不是接下来她说的话过于惊悚,陆小凤险些就扛不住。   “陆小凤,如果我到那里看到那匹马生龙活虎,我就把你的腿锯断,拴在圈里当马骑。”   陆小凤一阵胆寒。   似乎嫌他刺激不够,司空摘星拍拍他的肩,同情万分,“陆小鸡,你最好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否则我会以亲眼所见告诉你,这种事儿,她真干过。”   坐在甲板上,月疏影轻轻拨动着怀中的三味弦,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河,将杯子用清水填满。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乘船出海,但却是第一次这么轻松。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么惬意地欣赏夜色了?   陆小凤一出舱门就看到这样的景象:一个身着雪白色襦裙,宝蓝色外衫的女子,慵懒地靠在船舱边上,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三弦;一把浓密的青丝,仅用一根白玉簪打简单一个的发髻,其余的就散在一边,如同光滑的丝缎;衣带松松地打了一个结,衣领恰到好处的敞开,并自然地向一侧滑落,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和圆润的肩头,雪白细腻的肌肤在月色的照耀下,水色溶溶,如同月光下的美玉。   将所有的遐想全部强压在心底,陆小凤一个翻身跃到女子身边,席地而坐,“叶夫人,如此美景,自斟自饮岂不可惜?可否也赏我陆小凤一杯?”   女人抬头看看他,嫌弃地撇撇嘴,“风流倜傥的陆小凤,平时就是这么与女人搭讪的?”话虽这么说,还是为他倒了一杯水。   陆小凤接过来,一饮而尽,赞了一声:“好!”   女子好笑地看看他,“陆公子,一杯清水而已,不值得你如此配合我。”   “非也非也,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是与凡夫俗子同桌,即使是御赐美酒也如清水一般寡淡;但如果是与夫人这样的妙人儿共饮,即使是黄连汤,陆某也觉得远胜于十年佳酿。”陆小凤笑道。   女人冷冷一笑,“你这套说辞,跟多少女人说过?”   “陆某也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或者跟谁说过,但最清楚的一次,”他靠近月疏影,在她耳边低声说,“就是跟夫人您。”   这一幕,不好不坏,恰被夜晚出来散心的司空摘星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吃惊。要说这陆小凤这人虽然荤素不忌不拘小节,但有一点:朋友妻不可欺,这一原则他是绝对坚守的。就算以前传闻跟孙秀清那点事,也是为了除掉幽灵山庄,当事人都知道是子虚乌有。但今天晚上他偏偏跟发了情的猫似的,总向叶夫人身边近乎。就算叶孤城走了已有数年,就算男未婚女未嫁,你这刚一见面就下手,是不是有些对不起老朋友?更别说你身边还带着两个如花美眷。   就在他怀疑陆小凤人品的时候,余光突然瞄到一个人。哎?那人在那边吹风似乎很久了……   司空摘星眼睛一转,嘿嘿笑了:好你个陆小凤,你这是在用激将法啊。   甲板上的人都不是善茬,司空摘星看到了,陆小凤自然也察觉到隔墙有耳,月疏影也知道,但这两人,一个是另有主意,一个是不放在心上,也就任他去了。   “陆小凤,你真不愧是女人又爱又恨的,混蛋。”女人摇摇头,貌似很无奈。   “我是混蛋,所以女人见了我,还是离远一点较好。”陆小凤也承认自己的恶劣品性。   “一个承认自己是混蛋的人,他也坏不到哪里去,就凭这一点,我敬你。”她举起杯子,“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三种人,自以为正义的道学家,自以为善良的伪君子,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你很幸运,这三种你都不是。”   “好!就凭这一番话,我当浮一大白!”陆小凤自己满满倒了一杯,又是一个痛快,“其实陆某有一句话,再见了夫人你之后就一直想说了。”他咂咂嘴,“叶孤城,他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客,白云城主威名远播,毋庸置疑。但是在□□这方面他似乎不是一个……你看西门吹雪就知道了。夫人你这样的玲珑人物,怎么就喜欢上那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不解风情?”女人笑了,“你觉得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太解风情,是一件好事吗?”   陆小凤摸摸鼻子,“咳咳,那夫人喜欢他,是因为他,不解风情,所以……”靠得住?   “不止,”女人摇摇头,然后说道:“我钟情与他,是因为,他是个笨蛋!”   白云城主叶孤城,也许在其他方面聪明绝顶,但是在男女方面,他真的,一窍不通。   有一次,因为他把她留在城中,自己去和亲卫办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她虽然直到他是为他好,但还是十分恼火,因为两人已经很亲近,但这么危险的事情竟然瞒着她!那次吵得很凶,准确点说是她一个人在吵,对方只是一脸木然在听,吵到最后她留下一句狠话:我今天不想再见到你的脸!然后摔门而去。   回到自己房间,她也冷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还是使了小性子,不觉有些后悔,但还是死扛不去认错,想等着他过来看看她,她撒几个娇就完事儿了。结果,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一直到了晚上,都不见他的踪影。   叶孤城!你有种!有本事一辈子别见我!   她气冲冲打算出去散心,一推房门,险些吓回屋里。   他一袭白衣,站在她屋前的紫藤花树下,静静地看着她。一抹雪白色的影子,在夜色下,显得孤寂又落寞。   他一直守在这里,怕她做傻事。   “你怎么不进去看看我?”她很感动,但又很奇怪。   “因为你说,你今天不想见到我的脸。”他依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有几分疑惑。   “他那个表情就像在说:你们女人真奇怪。”女子哭笑不得。   陆小凤捂脸,“不,奇怪的是他。”他问,“后来呢?”   “后来?”女子给他个白眼,“自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了。”   真实情况是:她气得拿枕头打他,他将她拽到怀里,几个回合下来,共赴巫山。   还有一个就是,他在那天云雨之后,跟她说了一句话:成亲吧。   本来意乱情迷的人一下子神志清明:你确定?   我确定。他将她的青丝在指上缠绕。见不到你的滋味,我受够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再一次被他的进攻弄得丢盔弃甲。   然后就是挑黄道吉日,准备嫁衣,洞房花烛,速度快得令人咂舌。   “他在这方面是个笨蛋,但却是个我喜欢的笨蛋。”女人笑笑,“在我不舒服的时候,他还会做姜汤给我喝。”   “哦?”陆小凤觉得今天晚上实在美妙,“白云城主手艺如何?”   似乎很难抉择该用什么用词,女子表情纠结,随后说了一句:“那味道,很奇妙。”   陆小凤喷水。   其实对她来讲,他的怀抱远比那些汤汤水水要好得多。所以每次她不舒服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话:“叶孤城,抱。”   而他通常会做的,就是把她往怀里一揽,就像抱着一只柔顺的猫,然后那边该作甚作甚,两不耽误。动作如行云流水,面上表情依旧平淡。   感到眼角有液体渗出,女子连忙别过脸,“抱歉,失态了。”   陆小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有些想法,自然不是他本人。但看叶夫人这个样子,似乎很难开口。   但是再难开口也要说啊。   “叶夫人,叶兄走了已有五年了,你这样,”他斟酌一下用词,“他在天之灵,心里也不安。”   “五年吗?”女子喃喃道,“我怎么总以为他刚走?”   没法说了。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救星来了。   “花满楼?出来赏月啊。”陆小凤松了一口气,别再躲着了,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吧!   花满楼略微一点头,然后展开一件披风,披在女子身上。   “夜寒风重,还是要多多注意一些,疏影姑娘。”他边说边替她把披风围好。陆小凤凑上前一看,好嘛,全遮住了,一个缝都没留下——等一下,疏影是谁?   月疏影看看他,“算你聪明。”   “在下不敢。”   “淼儿睡着了?”她抬抬眼皮,“他似乎很喜欢你,让你费心了。”还缠着你给他讲故事,难道就是因为一块糖醋小排?   “淼儿很可爱,我照顾他也是甘之若饴。”花满楼笑笑。   “哦?”看他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女人突然想逗逗他,“那你何不连孩子的娘一起照顾了?反正他也想要个爹。”   花满楼看着她的方向,语气坚定而决绝:“如果姑娘你有心,我,求之不得。”   女子一怔,半晌,她笑了起来,“我只是说笑而已,花公子何必那么认真?”她突然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要去睡了,两位公子也早些休息。”说完就要走,却不料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花满楼一字一句地说道,声如金石,“我是不是说笑,疏影姑娘日后,即可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初明心迹   回到舱房,看到儿子熟睡的小脸,月疏影一直乱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那双漂亮的眼睛,其实是看得见的。   什么花家七童,什么盲侠,刚见面就有这些非分之想!如果他不是花满楼,我就把他泡酒!她恨恨地想。   我这一生已经有了一个人,就算走了又怎样?我已经知足,不需要再有其他人了。   “花满楼,你有点急了。”陆小凤叹口气,“就算我是故意刺激你,你也不必这么快。”   “那你认为,如果我不先动一步,她会看到我吗?”花满楼看着海面,笑容有一点苦涩。   “你想怎么办?我帮你。”陆小凤拍拍他。   “多谢,不过这个事,别人帮不上忙,哪怕你是陆小凤。”花满楼笑了。   “确实,这种事,旁人插不上手。不过,”他笑得不怀好意,“你先告诉我,疏影,是怎么回事?”   托了陆小凤的福,全船的人都知道花满楼喜欢月疏影,即叶夫人。但用宫主的话说,就算他不说他们也能知道。   “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出花满楼对月姐姐的情意,更何况船上的人没一个是傻子。还用你说?”她毫不留情地嘲笑。   嘲笑归嘲笑,众人对此事是乐见其成的,这两个人都不是坏人,大家对他们印象都不错,就算是被月疏影“优待”过的司空摘星也要承认,叶夫人其实人不错。而且这两人也足可以称得上是一对璧人;最重要的,花满楼这么多年一直形单影只,身边确实少一个贴心人,而月疏影孤儿寡母不容易,需要一个老实可靠的人去照顾。   对于大家的殷切期盼,当事人的配合力度明显不足。对于众人的好奇心,月疏影最常用两招来绝杀:一个是装傻,一个是充愣;而另外一个当事人——花满楼也不见什么大动作,依然如往常一样关心月疏影母子,比如教孩子练字啊,跟孩子他娘聊聊天啊,不温不火,完全不考虑旁观者的心情。   其实要说花满楼什么都没做,也不对,至少陆小凤是这么认为的。自从那天晚上跟人家表明心迹以后,花家七童就把对人家姑娘的关切拿到了表面上,重点表现就是:无论月疏影在哪里,与她相隔不远的地方,肯定能看到花满楼的身影;无论月疏影在何时需要帮助,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距离不远不近,不会让对方心烦,也不会突然看不见她的踪影,恰到好处的让月疏影想掐死他。   陆小凤不止一次跟花满楼说:是不是再进一步?言外之意就是进展太慢。但对方只是微微一笑,依然故我,看得陆小凤直着急。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沙曼笑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小凤蹙眉,“我这个朋友,是公认的浊世佳公子,但□□上面却坎坷颇多。喜欢上一个上官飞燕,结果对方却另有所图;这次喜欢上叶夫人,但人家对亡夫情根深种,想打动她?难喽。”他连连叹气,几乎都要仰天长啸了。   沙曼也沉默了,心里想:花公子啊花公子,你说你这般的人物,情路怎么就……那么多舛呢?   走完海路走陆路,一路跋涉,众人终于到了碧云山庄。说起碧云山庄,在中原地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是富贵的代名词。它的主人上官家族历代豪奢,生意遍布黄河流域,与江南花家,西南玉家并称“三大家”,足可见其盛况。在中原地区,只要说一声“上官家的朋友”,一路畅通无阻,连住客栈都不会收钱,反而还会给塞红包,见到的所有人都是殷勤周到,所以在当地有“做得上官座上宾,不思金銮皇帝椅”的说法。但是这难免会有人借此机会打着旗号蹭吃蹭喝,最后导致上官庄主勃然大怒,将几个流氓无赖暴打后□□示众,驱逐出中原地带,并放出“有上官家铺子的地方就不许有这些家伙存在”的狠话,这才将这股邪风狠狠压制。后来上官家特意又下了一道命令:以后凡是上官庄主的朋友,都会有上官家亲随陪同,不会单独来访。   还没到城门,众人就远远看到门前站着一个中年人,国字脸,卧蚕眉,一口美髯,身高七尺,肤色白皙,威严中透了几分斯文。身着深褐色绸衣,外披一件狸子皮坎肩,腰上配了一块祖母绿玉坠,分外醒目。陆小凤看到他,翻身下马,称道:“梅当家,辛苦了。”   梅云天连声称不敢,“陆公子不远万里为我大哥请来杏林神医,才是辛劳,我碧云山庄上下兄弟感激不尽!”他满面感激之情,又向花满楼等人致谢,最后转向月疏影,眼神中有几分狐疑,“这位就是程夫人?”似乎觉得有些过于年轻了。   月疏影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怀疑,只是简单回个礼,然后向一边看去。   梅云天有些尴尬,幸好旁边有个陆小凤,拉着他说了一些,使得梅二当家又仔细打量了月疏影一番,然后又重新走过来见礼,“程夫人,失礼了。”   月疏影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依然只是点点头。然后蹲下身子,将儿子身上的小披风又围了一围。   “这位就是程小公子吧,”梅云天摸摸鼻子,没话找话,“果然是聪明伶俐。不过年纪这么小,就让小公子跋山涉水来到这里,是不是有些太辛苦了?”   “男孩子小时候吃些苦没什么,与其坐在屋里读万卷书,还不如迈开步子走万里路。”月疏影摸摸儿子的头,淡淡地说。   “程夫人好见识。”梅云天叹了一声,随后说道:“诸位,事情紧急,我们闲话少叙,就先到山庄去吧。”   众人跟随梅云天前往碧云山庄,到了朱红色大门前,梅云天问:“山庄为诸位准备了酒席以接风洗尘,各位先用饭后,随我去看庄主。”   “那倒不必,请程夫人为庄主看病之后再用饭不迟……”   “马呢?”   月疏影简单两个字噎得陆小凤说不出话来,她怎么还想这个事儿!   “马?”梅云天显然没反应过来。   “那个……庄主那匹黄骠马,还好吧哈。”陆小凤打着哈哈,众人暗笑不已。   “黄骠马?”梅云天愣住了,然后说道:“不是很好,已经几天没有进食——陆公子,您怎么了?”看着陆小凤一脸兴奋,梅云天很不解。   “没什么,只是觉得,活着真好。”他偷眼看向月疏影,见她似笑非笑,心中又一激灵。   “梅二当家,让我们先去看看上官庄主吧,早点看出名堂,我们也好早做安排。”陆小凤连忙说。   梅云天略一沉吟,“这样也好,只是要辛苦程夫人了。”   月疏影微微一笑,“我是大夫。”   “那,诸位,这边请。”   众人进了山庄,只见琼楼玉宇亭台水榭,雕栏玉砌勾心斗角,好一派富贵景象。庭院中载着各色名贵植物,还摆放着形态各异的假山石,在主院落还有人工做成的山中水帘,下面形成一条小河直通城外,上面架着一座石拱桥,典雅精致。梅云天边走边向月疏影等人介绍各处景致,暗中打量这个女华佗一行人,只见女子笑容淡淡,既不失礼节的表示了回应,也没有过多的好奇和惊讶;身后的持剑少年,据说是她弟弟的人更是冷淡,目不斜视紧跟其后;她的儿子虽然年纪小,除了刚开始好奇的打量之外,其余时间都是安静地牵着母亲的手,面容沉静。   是个人物!梅云天心中暗道。   跟随梅云天到了主屋卧室,梅云天先在外面喊道:“夫人,陆公子带着程夫人回来了。”   “快请进来。”里面一个女人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很急切。   跟随众人进了屋,月疏影只看到里面乌压压一片人,不禁蹙蹙眉;众人心里虽早有准备,但见她如此年轻,身边还带个孩子,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怀疑。   这么年轻,行不行啊?   见他们进来,原本坐在床前的一个妇人站起身见礼,看到月疏影,深深福了一下身,“还请程夫人救救我夫君,妾身愿结草衔环,报答夫人的大恩。”   月疏影连忙扶起她,只见她面似银盘,眼若桃花,虽然上了些许年纪,但也是风韵犹存,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只是手上有一些老茧,应该是经常使用兵器,再看一眼,眉宇间果然透了几分飒爽英姿,面上虽有泪痕未干,但神情中果敢坚毅倒是女子少见。   “夫人切勿行如此大礼,待我为庄主号一下脉,不过,我看病时不喜嘈杂,还请众位退到屋外。”她看了一眼围观的人,说道。“梅二当家与夫人,陆公子花公子可留下,志保,门外候着。”   “也罢,众位兄弟都先在屋外等候吧。”上官夫人说道。   竹下志保冷冷看月疏影一眼,持刀走了出去,连带着把那些脸上仍有不忿之色的人也赶了出去。陆小凤心中称奇:口口声声说她是仇人,还为仇人如此尽心尽责,实在是——看不透啊。   他突然想起临走时他妹妹竹下绫美对她哥哥的评语:一直说要报仇,从我记事起就听他说要报仇,到现在都没动静。姐姐出了什么事,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就是一个别扭的家伙!   那边月疏影已经开始号脉问诊,上官夫人不敢打扰,却见叶淼玲珑可爱,不觉喜欢,就把他叫到身边,问他几岁了,是否开始读书识字,平时爱吃什么等等,叶淼一一应答,稚嫩的童音打在上官夫人的心上,引起了另一桩心事。她和夫君上官漓也算是少年夫妻,夫妻琴瑟和鸣十分恩爱,但却至今膝下荒凉,无一儿半女。汤药吃了无数,却依然没有成效。上官家三代单传,为了不使上官家绝后,她曾想为丈夫寻觅几个可心的女子做妾,如果有了,也好对得起他。结果丈夫一律拒绝,还让她不要做傻事,说好事多磨,他们夫妻二人从来行得正走得直,老天看在眼里断不会让他们绝后,就算真是如此,从同宗过继一个就是了,何必要在他们二人之间塞上别人?她又感激又愧疚,如今丈夫这个样子,若真是撒手人寰,上官家岂不是散了?索性她也跟着去算了。想到这里,不禁泪水涟涟。   一只小手扶上她的脸颊,叶淼脆生生地说:“夫人莫哭,我娘肯定会为上官庄主治好病的。”   听着这贴心话语,看着孩子可爱的小脸,上官夫人云南雁把孩子搂进怀里,亲了又亲,怎么也舍不得放手,羡慕地看着月疏影,“夫人好福气,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傍身。”   月疏影已经号完脉,见到这景象,靠近云南雁,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说道:“姐姐莫要悲伤,庄主的病我已看得八九不离十,虽说不好治,但也绝不是绝症,只要对症下药,不出一个月,定可痊愈。” 作者有话要说:     ☆、初现端倪   “真的吗?真的吗?”上官夫人惊喜地看着她,连声问道。“夫人莫不是在诓我?”   “我是大夫,对于病患,我从不说假话。”月疏影看着她,斩钉截铁。   上官夫人喜极而泣,梅云天也是口呼菩萨保佑,连忙道喜,而陆小凤却看出一丝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还想再思量一番。   花满楼却看出一丝端倪,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暂时默不作声。   “这药方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庄主和小皇子的病因略有不同,所以喝药后才会引起呕吐。我需要增减一些药物,用量上也要调整。”月疏影提笔开始写药方,然后向梅云天说道:“劳烦二当家带我去挑选药材。”   “这种事,怎么敢劳烦夫人?”梅云天这回不敢小瞧于她,连忙说道:“我去让人准备就好。”   “哎,不妨事,我也想乘机拜访一下上官庄主的宝库,听说有很多稀奇药材。二当家不会连这个假公济私的机会都不给我吧?”她狡黠一笑。   梅云天被她逗笑了,“岂敢岂敢,我这就带您去。”   “多谢。”月疏影欠欠身,又极其隐秘地向陆小凤使个眼色。   陆小凤心领神会,伸个懒腰,“唉,可算是有救了,我也算松口气,也正好跟你们出去转转,要说这碧云山庄的药材库我还真没见过,我说梅二当家,里面不会放了众多隐秘药物吧。”   “呸!陆小凤,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听说丈夫又救了,云南雁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一好,泼辣劲就上来了,对着陆小凤啐了一口。   “哎呦,嫂夫人如此表现看样子是真有啊。”陆小凤笑得暧昧。   “好你个陆小凤!二弟,带他去看,如果找不出什么,我定绞了他的舌头!”上官夫人杏眼圆瞪,叉腰喝道。   “那就多谢嫂夫人了——二当家咱们走!”陆小凤一脸坏笑拉着哭笑不得的梅云天就走,月疏影也乘机起身告退。   “那我也去去就回——淼儿,你乖乖留在这里。”   “放心吧,我会跟花世伯呆在一起。”叶淼听话地说。   “你放心去,淼儿交给我。”   月疏影嘴角歪了一下,上官夫人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当做没看见。   到了药材库,陆小凤真的开始寻找所谓隐秘药物,又说要看虎鞭之类的壮阳药,让梅云天不得不分心照顾他,而月疏影就趁此机会开始快速检查药材库里的药物,不一会儿就看出了几分怪异,不由心底发冷。迅速挑选了自己想要的,月疏影找到了依然在尽职尽责插科打诨的陆小凤,这边的话题已经从壮阳药转向了陈年老酒。   “庄主有救可喜可贺,二当家,你可不能藏私,我知道你们这里有上好的花雕,一会儿可要把它们请出来。”陆小凤说道。   “一定一定——哎,程夫人,选好了?”梅云天问道。   “嗯,我挑了这些药,名字和用量都写在上面,您先看一下,一会儿可去检查。”月疏影把药材给他看。   “不敢不敢,程夫人,您又何必这么谨慎?陆公子的朋友,我们都是信得过的。”梅云天连连摆手。   “如果一句‘谁的朋友’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当初贵庄也不必大动干戈了。我行医数年,直到越富贵的人家越小心,瓜田李下之事,能避就避之。”她微微一笑。   “这——好吧,就听夫人的便是。”   “还有,二当家,庄主的病不是小病,我可能要在这里多叨扰一阵,还请您为我们几人安排客房,我这个人对住的比较挑剔,有些小毛病,在这里先给您陪个罪。”她笑道,“安排的时候您问我弟弟就是了,我的毛病他全知道。”   “这个就交给我去安排。”   回到房间,月疏影跟上官夫人说明了情况,说是现在要去煎药,请梅二当家安排客房入住,就在这时,突然脚下一滑,一下子跌倒在花满楼的怀里,花满楼连忙将她抱住,突然,手一顿,不多时,月疏影已施施然起身。   “多谢花公子。”依然不冷不热。   “不谢。”依然不温不火。   陆小凤看的很心焦,这都多久了还是老样子——不过,叶夫人刚才是意欲何为呢?   “二当家。”丫鬟恭恭敬敬行礼。   “恩,”梅云天点点头,“这是给程夫人那儿的?”   “是的,庄主吩咐了,每日都要向程夫人房里送鲜花。”丫鬟乖巧地回答。   “恩,程夫人那里可要好好照顾,那是咱们碧云山庄的恩人。”梅云天叮嘱道。   “是。”   看着丫鬟向程夫人房间方向走去,梅云天心中暗暗思量。这个程夫人,这几年才在江湖上名声鹊起,没想到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庄主身染怪病卧床不起许久,没想到这位女华佗几服药下去,不仅没有呕吐,而且第二天就苏醒了,庄主夫人与刚醒来的夫君抱头痛哭,庄主的身体现在也正在慢慢恢复。   只是有一点没想到,这位程夫人,竟然跟庄主夫人打得火热,更别说她那宝贝儿子竟成了庄主与夫人的义子,每天都带在身边,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程夫人也深得碧云山庄两个最重要人物的信任,竟然还托付她准备每日膳食——药膳,美称:医食同补。也别说,庄主与夫人两人气色都好了许多。   “看这样子,这程夫人一家是要常住啊。”他嘀咕。   “看这样子,她是打算常住啊。”陆小凤嘀咕。   他以前曾跟花满楼说过,每一个技艺高超的杀手都是天才,月疏影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性格清冷决绝的她,演技可谓炉火纯青,不见成功扮演了一个医者父母心的好大夫,还把儿子派过去做人家的临时小棉袄,又在饭桌上与对方大谈养生养颜,几招下去就与上官夫人姐妹相称,还让她全权负责庄园的饮食大计,就差义结金兰了。   花满楼笑而不语,只是温柔地把目光投向那边嬉戏的母子。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月疏影回过头,看了那个那人一眼,咬了咬嘴唇,又回头过去,置之不理。   “疏影让你查的东西,有眉目了吗?”花满楼也不恼,有反应就是好现象,总比刚开始疏离的客套要好。   陆小凤面色一沉,“这个山庄里面,果然有一头猛兽。”   那次月疏影突然跌倒在花满楼怀里,却在不经意间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有鬼。   “庄主与夫人常用的药物都被人动了手脚,用极寒之物侵泡,这也是他们多年膝下无子的原因。”陆小凤眼底寒光闪现。   花满楼微微一笑。月疏影并不是一个孤芳自赏的人,但骨子里也绝不是个轻易就让人接近的人,那天她在号完上官庄主的脉后,突然一反常态拉着上官夫人手腕表示安慰,不是体贴,而是观察,不出她的所料,上官夫人的脉象果真有异。   “如果上官庄主离世,或是膝下无子,对谁有益?”花满楼轻声问道。   “很多,庄主本家三代单传,但上官家族另一支可是枝繁叶茂;另外碧云山庄除了庄主之外,就是梅二当家最有威望。”陆小凤略一沉吟。   “你怀疑梅二当家。”   “都有。就说上官家分支,就算庄主早就放出话来说有过继的打算,但,如果他们等不急呢?”陆小凤抬头看着树上的肥雀,“上官庄主与夫人,也算正值壮年。”   “陆小凤,似乎每次跟你在一起,都会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烦。”花满楼轻笑。   “这个麻烦可不是我找的,问你家月亮去。”陆小凤嘿然。   花满楼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要是被她听到,可是会生气的。”话虽这么说,嘴角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那边那个月青色长裙的女子。   感到他的眼神,月疏影有些别扭,下意识地动了动脖子。   “娘,你怎么了?”叶淼放下手中的玉连环,担忧地看着母亲。玉连环是上官夫人给的,他很喜欢。   “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月疏影敷衍地说,却没料到这小东西把头一扭:   “花世伯,我娘不舒服!”   话音刚落,花满楼已翩然而至,轻声问道:“你没事吧?”眼神充满关切。   “没什么。花公子不必担心。”月疏影有些尴尬,瞪了儿子一眼。   叶淼可是一点没受亲娘的影响,抓着花满楼的衣角,“花世伯,我娘脖子不舒服。”   “脖子?”花满楼伸手探向女子的后颈。   月疏影只觉得被他触及那一刹那,身上如同发烧一般,她想离他远一点,奈何手腕被他牢牢握住。“花公子,我真的没事,请你放——哎!”看着自己突然腾空,月疏影大窘,“花满楼!你放开我!”这时候也不用什么敬语了,只想让这天杀的赶紧放开她。   “你身上很烫,可能是受了风,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为好。”任凭粉拳落在身上,花满楼也全然不顾,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大踏步向她房间方向走去。   月疏影又羞又急,决定寻找外援,“陆小凤!叫你死党放手!”   “程夫人,在下腹中饥饿,两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啊——哎,梅当家,”他叫住刚过来就遇到如此情景忙不迭装鹌鹑的梅云天,“能不能给我来点吃的,早上的茶饭太清淡了,我肚子里没什么油水。”   “有,有,厨房里有刚做好的红烧肘子,还有特意请苏州师傅做的松鼠桂鱼。”梅云天不愧为人精,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此情此景,他自然是随着陆小凤溜之大吉。   “陆小凤!你混蛋!”   “娘,不许骂人,还有,你不舒服就该乖乖的。”叶淼拿着玉连环,迈开小腿蹬蹬蹬跟着他最喜欢的花世伯。   “你——”月疏影无语问苍天,一路上遇到上官家众下人,无一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但想也知道一个个全都在练忍功。一会儿看见上官夫人肯定又会被取笑,我月疏影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姓花的手里了!   陆小凤远远看着那边热闹,心中不禁暗笑:叶夫人啊叶夫人,身为杀手出身的你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可以让花满楼放手,怎么现在就毫无招架之功了呢?枉你聪明一世,却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秋意正浓   听说当天花公子的午饭是在程夫人房中用的,说是要照顾她,赶都赶不走;   听说程家小公子被罚抄书,他娘令他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句话抄百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听说风流倜傥的陆小凤当天闹了肚子,一天去了十五趟厕所,险些虚脱;   听说……   “呵呵呵。”丈夫在渐渐恢复,上官夫人很开心,开心到可以将碧云山庄现在最流行的段子讲给刚认的姐妹程夫人听,尤其是前一天那无数个听说。   “要说现在山庄上最大的新闻,那肯定就是你和花公子的事。”她抿嘴一笑,“昨天我家那要人命的死鬼还跟我说,底下奴才在打赌,就是赌花公子何时能抱到美人归?”   “呵呵,”月疏影实在笑不出来,“上官庄主恢复不错啊。”都有闲情雅致说家长里短了。   “小赌怡情嘛,我们两口子也赌了。”上官夫人语出惊人,“他说不出半年花家七童肯定办喜事,我说至少得一年。”她笑得豪爽,“你可得矜持一点,我赌上了一对碧玉簪子呢。那死鬼说了,如果我赢了,就再给我打一副头面。”   “说起这个,我今天是来还东西的。”月疏影打算转移话题,打开放在案几上的盒子,一套精致的红玛瑙首饰,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听说这套南红玛瑙是夫人的陪嫁,还请夫人好好保存才好。”   云南雁只是挥挥手,“这套头面虽是我的陪嫁,但比起我夫君的性命来讲,不值一提。我既然已经将它作为谢礼赠给妹妹,就断不会拿回来,妹妹就收着吧,否则就是瞧不起我,再说了,你这也积德行善。”她眨眨眼睛,“你不知道,这套头面又多又重,我每次戴它们,脖子和手腕就发酸,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用它们;这东西当初还是为了跟一姐妹置气,花大价钱打的,就是看谁的头面又多又好,结果自己虽然是赢了,却也填了个累赘。再说了我人老珠黄,不太适合这么鲜艳的颜色了,倒是妹妹青春靓丽,正是带这个的好年华。”她伸手取了一个手串戴到月疏影手上,“看看,多般配,这鲜艳如血,正好衬得妹妹肌白胜雪。”   听她如此说,月疏影只好作罢。要说这次她从上官家得到的还真不少,当初陆小凤送来的谢礼中,除了黄金五万两和这套头面之外,还有一对九转玲珑翡翠玉瓶,一副吴道子的《玄元真》图,一件南阳珍珠衫,一座五彩鸡血石满庭芳摆件,每一件都是至宝。庄主苏醒以后,庄园上下喜不自胜,更是待她们如贵宾,别说她了,就是淼儿也是收获颇丰,前儿个还从庄主那里得到了一个红漆木镶羊脂玉多宝阁,里面摆了各种小玩意儿,不是金就是玉,奢侈无比。月疏影看到这个本想婉拒,但庄主眉毛一扬,说既然已经收了淼儿做义子,就不能叫小辈小瞧了去。   “有一件事儿,你还真得上上心。”云南雁边做针线边跟她说话,“你还年轻着呢,还真打算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让女子守节是那些酸腐书生说的话,咱们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   “我倒真没有把那些世俗纲常放在心上,”月疏影低着头摆弄手串,轻声说:“只是他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罢了。没想过要在跟别人怎么样。”   “真是个痴儿。”云南雁放下针线,叹口气,“你有情有义,可也不能苦了自己,女人这辈子,不容易。男人一个个在外面衣冠风流,谁想到家里还有女人为他们操心受累,世人还认为这是女人该干的,你说可不可气?这世道不让女人舒服,女人就得自己找活路。”见她要反驳,云南雁一摆手,“你先别说话,就算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淼儿想。淼儿现在年纪还小,但总有长大说亲的时候,我虽然没孩子,但也见过那些有孩子的人家,我告诉你,这父母双全的孩子,就是比没了一半的容易说人家,尤其是没了父亲而母亲当家的,更不好说亲。这其中缘由,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月疏影略想一想,就明白这话外之音,父亲早逝,意味着家中失去经济支柱而贫寒;就算不是贫苦人家,在母亲的照顾下长大的孩子会过于娇气和唯母命是从,女孩嫁入这样的人家很容易受气,哪个人家愿意把娇滴滴的女儿送进去受委屈?   “我看花公子人不错,对你好,对孩子也好。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多少小姑娘眼巴巴看着呢,你好好想想,多了我也不说。”云南雁说道。   月疏影咬咬嘴唇,转过脸去。   不动声色将一碗肉汤倒掉,月疏影心里一阵冷笑。真是好高明的下毒手法,也真是好狠的心,曼荼罗和水毒芹,再利用食材的色泽和味道加以掩饰,稍不注意就会误食,后果不堪设想。她的眼底泛起戾色,端的是好手段,你最好再藏得久一点!   看着在一旁玩着机关盒的儿子,月疏影叹口气。对于这种大户人家的恩怨情仇,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事与愿违,祸事从天降,偏偏让她卷入了这场麻烦,现在即使她不想管也没办法脱身,对方已经知道她看出了端倪,换做是她,也会选择让一切威胁永远闭嘴。   现在的情况是:敌暗,我明,但结果肯定是不死不休。她本无杀人之心,但她讨厌麻烦,现在那个隐藏的山庄大鳄,就是目前最大的麻烦。   “娘,你怎么了?”一张小脸凑了过来,小手努力舒展她的眉头。   “淼儿,”月疏影把儿子抱进怀里,“以后在山庄里,如果不是经过娘手里的吃食,都不要吃。”   “即使是干爹和干娘?”他好奇地看着她。   “对。”她摸摸他的头。“一定要听娘的话。而且不要单独出去玩,一定要有娘,志保舅舅……或是花世伯跟着。”月疏影咬牙说出某人。   “恩,淼儿听话。”叶淼倒很开心,“娘,你牙疼吗?”为什么要咬牙切齿呢?   “娘没——”   “花世伯——我娘牙疼——”   看着小人儿一骑绝尘跑去通风报信,月疏影怒了:这是跟谁养的儿子啊!你确定你姓叶不姓花?!   “可是有什么不适?”花满楼再一次不负众望第一时间赶到,身后跟着拖油瓶叶淼一枚,轻轻抬起她的脸,仔细查看着,“好像是有些红。”   红个鸟!月疏影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生硬地别过脸,“花公子,我是大夫。”我身体有没有异常轮不到你这个外行指手画脚。   花满楼坐到她旁边,说了一句话:“善游者溺于水。”   月疏影一口气没上来,人家已经很有眼色给她倒了一杯茶,“来,喝杯茶,消火。”   有你在我的火就下不来!她夺过茶杯一饮而尽,“花公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花满楼笑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夜月色很好,院中的桂花在夜晚,更是香气扑鼻,疏影有没有兴致,好好看看这良辰美景?”   月疏影吐出一口浊气,“我这里可只有清水。”   “足矣。”花满楼微笑,如三月的春雨,沁润万物。   晚间的秋心亭,月色皎洁,桂花香味徐徐沁入心脾。月疏影和花满楼二人坐在亭子中央的石椅上,面前只有一壶清水,两盏白瓷小盏。   花满楼一袭合身的白色祥云金丝纹长衫,外披一件宝蓝色缎面披风,头上一顶翡翠明珠玉冠,端的是风流雅致。只见他抬头看着夜空月色,面上一派从容,不知怎的,月疏影心中的火气竟然近乎消散殆尽,一直想说的话,竟然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但该来还得来,月疏影深吸一口气,“花公子,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讲清楚为好,”她咬咬嘴唇,“花公子你对我很好,对淼儿也是尽心尽力,可我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心里……”   “疏影,”花满楼笑笑,“你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对你好,可不是要你以身相许。”   月疏影一愣。   “我对你好,对淼儿好,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淼儿,我希望你能来到身边,希望有淼儿这么可爱的孩子。可并不是希望你一定要这么回应我。”   “这有区别吗?”月疏影有些晕。   “我喜欢你,爱慕你,所以才关注与你,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情感,与你无关。你回应我与否,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花家精通商贾之事,这并不意味着花家七童要拿自己的情意与你做交易。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他笑笑,“当然,如果你也回应我,花满楼甘之若饴;如若你另有打算,也无所谓,因为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决定,你好,就一切都好。我以前也说过,世上没有从来没有什么永久,花某也是。我可能会因为不被你接受在将来喜欢上其他女子,但在此之前,喜欢你,照顾你,是我的权利,而至于接不接受,那全依疏影你的心意而定。你,明白吗?”   月疏影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味着他刚刚所说的话,连花满楼来到她身边都没察觉,反应过来时候,两人的脸庞相距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月疏影脸红了,随后轻轻叹口气,说道:“花满楼,你送我回去吧。”   花满楼眼睛亮了一下,“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月下问情   “花满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回去的路上,月疏影笑着问道,“女人觅良缘,无外乎关心对方的家世,人品,才学,相貌,说起这四点,你哪一样都远胜于那四条眉毛,为什么他那边红颜知己不停地换,你这边却依然形单影只呢?”   花满楼一愣,随即也笑了,“我还真没想过,我也从来没关心过,而且我觉得,红颜太多有时也是一种麻烦,你看他惹上的几宗大麻烦都跟女人有关,就知道了。”   月疏影摇摇头,“陆小凤的风流,江湖上出了名的;你花家七童的人品,江湖上也是交口称赞。为什么女人宁可选择飞蛾扑火,也不会到你这栋小楼下遮风避雨呢?你就不好奇?”   花满楼站好,笑着看向月疏影,“我本来是无甚兴趣,但既然你好奇,我也会想一想。”   月疏影也笑了,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本来也没什么兴趣,看到你们之后才有了这个疑问,可是今天,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哦?”晚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花满楼将披风解下盖在月疏影身上,“是什么?”   月疏影看向他,目光盈盈,“因为你的完美。”   花满楼手一顿,但还是把带子系好,然后,看着她。   “世上最贪婪的动物是什么?”她问道。   “如果把上古神兽也算上,那应该是饕餮。”花满楼回答。   “在我看来,世上最贪婪之物,莫过于人心。”月疏影笑道:“金钱,权利,□□,世上熙熙攘攘,世人奔波辛劳,皆为于此。那些看似世外高人一般的人,不是因为真的淡泊名利,而是没有能力去追逐,无奈之下只能得过且过。一旦咸鱼翻身,鲤鱼跃龙门,就放任自己物欲横流,沟壑难填。为了一己私欲而致骨肉相残,我杀手出身,对这种事已经见惯不怪。”   “为了一时之利,何故如此?”花满楼叹道。   “一时之利吗?”月疏影浅浅一笑,“身为杀手,有时会按照在雇主的要去让对方丧命,越恨极的人,死法就越残忍。”她说,“你可知道,在我的印象中,最残忍的几种死法,均出自女子之口。”   花满楼脸色一震。   “世人皆道女子温柔如水,其实女子若心狠手辣,远胜男人百倍。”月疏影幽幽说道:“而女子的贪婪,也远胜男人百倍。”   花满楼笑笑,“汉有吕雉,唐有武曌。”   “吕雉武曌,皆是权势滔天的女子,为了维护权威无所不用其极。那我问你,”月疏影看着他,“她们明明知道此等做法会招致天下人唾骂,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   花满楼笑笑,“我心中有一个答案,但我也知道,你的答案肯定与我的不一样。”   “在我看来,她们如此为之,全源于一个字:”她笑道,“情。”   花满楼并不掩饰脸上的惊讶,这个答案确实很出乎他的意料。   “那些老夫子常说红颜祸水,其实女人要的真不多,不在乎锦衣玉食,不在乎华屋美室,只求一个有情郎,只要找到她认为的有情郎,就会紧紧抓住不放,会变成贪吃的母兽,她们不要金银珠玉,只要男人的心,要男人对她一心一意,如痴如狂,出生入死,因为她们也会为自己的男人这么做。这个世道的女人,被三从四德捆得紧,她们不知道除了为□□为人母还能做什么,所以只能希望能有一个好夫君,只能全身心依靠这个男人,因为这是她下半生的指望。可对于男人而言,女人只不过是一盘菜,比起是否能养生,荤素搭配是否合理,他们更关注菜肴是否色香味俱全,菜凉了就换一盘,心情好才会去热一热,菜有的是,不必为了一盘两盘去伤神。女人要的是男人的一世情意,男人要的却是女人的一时青春。男人把女人当一盘菜,女人却把男人当做遮风挡雨的屋子,当发现自己的住的屋子开始有风雨潜入,或是有其他人给予自己女主人位子的时候,性子弱的会自怨自艾以泪洗面,性子强的则会尽力弥补不择手段,前者被称为怨妇,后者被称为妒妇,无论哪一种,最后都会落得凄凄惨惨戚戚,,好一点的守得青灯伴古佛,糟一点的就露宿街头,”她看了花满楼一眼,“比你剪下来的花枝还不如。”   花满楼笑笑,“听你这番话,似乎对男子颇有怨言。”   “不是怨言,我只是就事论事。”月疏影说,“我听一个前辈说过,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讲理,不管是谁犯的错,最后都会落到女人头上。女子为了搏一世安宁,只能刷心机比手腕,最后癫狂也是不计其数。有一些女人想明白了,洒脱一点的就远离纷纷扰扰,逍遥红尘;刚烈一点的,就干脆另起炉灶,自己造一个屋子。”她眨眨眼睛,“自己造的屋子,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至于那些想要推翻或者可能会推翻她屋子的人,自然是要斩草除根。试问要是男人可以给女人一个安乐窝,她们怎么会赤膊上阵,做脏兮兮的泥瓦匠呢?”   “呵呵”,花满楼掌不住乐了,“你这番话倒是有趣,只是,”他看着她,“你似乎离题千里了。”   “有吗?”月疏影笑了,秀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更显清丽,“哭哭啼啼惹人厌,费尽心机招人恨,牝鸡司晨讨人嫌,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让心爱的男子看到自己由于情之贪欲而歇斯底里,哪怕她们自己都没想到,尤其是你这样的人,花满楼。”   “为何?”他问。   “因为你,真是一个品行高洁的洒脱之人。”月疏影弯弯唇角,“任何事在你眼里,都是如过眼云烟,任何烦恼亦都可以一笑而过,你不会理解女人心中的执念,你也不想去理解,因为你会做的事,只有一样,就是包容。女人会感动于你的包容,但也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耻,甚至自惭形愧。女人不敢接近你,是因为害怕从你干净的眼中,看到不干净的自己。”她坐在靠近的栏杆上,拂去掉落在身上的桂花花瓣,“而陆小凤跟你截然相反,他徘徊在烟花柳巷,游荡在红尘之间,没有人不说他是一个混蛋,但没有人不承认他是一个有魅力的混蛋。他懂人心,尤其懂女人心,懂得女人为情而生的偏执和疯狂,就凭这一点,女人爱他不是没有道理,而且,一个混蛋更容易接受一个残缺的自己,至少不会让人羞愧而去。话句话说,花满楼,陆小凤比你,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花满楼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不用做出这样的表情,”月疏影笑着挥挥手,“女人们远离你,与其说疏远,更不如说是保护。”   “保护?”花满楼不解。   “花满楼,你是世上难得的美玉,你所住的小楼,也是世间难得的净土,她们会找你品茶论道,闲看庭中落花,却没有人会忍心把你牵扯到这肮脏的凡尘之间,没有人忍心让你牵涉这尔虞我诈,更别说我这样的女人。”月疏影笑了一笑,带着几分苦涩,她摊开手,“别说我心里为他锁紧了房门,就算没有他,宅心仁厚的你,怎么会接受一个满手沾满血腥的魔女?我们可以做朋友做知己,却做不成夫妻。”   一片云彩飘过,遮住了天上的溶溶月,庭院中暗了下来,月疏影一时看不清花满楼的表情,但这已经无所谓了,该说的已经说了,希望他可以明白。   花满楼,你是世间难得的美好,我不想伤害你。   一路无言,两人来到月疏影房门前站定。   “夜已深了,花满楼,你也早些安歇吧。”她将披风解下,送到他手里,“多谢你的披风。”   他沉默接过,静静看着她。   月疏影福了一下身,转身欲回房,却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滚烫的温度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回过身,看着身后的人,认识花满楼这么久,她从来没见到他的表情如此凝重,与平日温和文雅的他大相径庭。心快跳了几拍,只听见他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花满楼也是凡夫俗子,也有七情六欲,也会为欢喜的人忧心,嫉妒,心伤呢?”   “如果我告诉你,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我就想把你留在身边呢?”   “如果我告诉你,你跟其他男人说笑我就会难过,即使那个人是自己好友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真心想做你的丈夫,做淼儿的爹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的是你,包括你的过去,现在,和将来呢?”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和他眼神中的炙热,月疏影有些不知所措:不应该这么发展啊?在我说完那番话的时候,不是应该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打扰吗?   “花满楼,你——唔!”   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拽入怀中,还来不及反应,唇上的灼热让她心惊,久违的男性气息,混合着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味,却禁不住让她迷醉。   这是不行的!他拼命想要挣脱他,奈何被他紧紧圈在怀中,力道大的让她怀疑他想将她揉在身体里,柔软的唇雨点般的落在她的颈部,耳垂,脸颊,眼睑。在他激烈却与不失温柔的攻击之下,她渐渐迷失了自己。   “记住,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花家七童,花满楼。”他在她耳边呢喃。   花满楼,你为什么要出现呢?在叶孤城死后,我发誓将心门上锁,永远不再为别人开启,可是你又为什么蛮横地将它别开一丝缝隙?我不需要被救赎,你在你的江南烟雨,我在我的南海孤城,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出现呢……   “娘,娘。”   耳边响起稚嫩的童声,月疏影努力地睁开双眼。“淼儿,”她喃喃说道,“你起来的好早。”   “不早了,娘,你还要为干爹干娘煎药呢。”小手拍拍她的脸。   “迷迷糊糊的,你昨晚做贼去了吗?”一句冷言让她清醒大半,她看着儿子身后那个冷面清俊少年,“志保?什么时候了?”昨晚她把儿子托付给志保,就跟花满楼出去了。   “你自己看。”少年冷哼,很快,他就会后悔说这句话。   “哦。”月疏影揉揉眼睛,听话地起身看窗外,却见到儿子吃惊地长大了嘴巴,竹下志保也是惊愕异常。   “你!你!”只见他满面通红,突然别过脸去,颤抖的手指不停指向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月疏影此时还不甚清醒,正疑惑时,只见房门一推,一人身着中衣,外面罩了一件鹅黄色长袍走了进来,只听“呼——”的一声,那件长袍盖在她身上,瞬间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花满楼,你怎么在?”她还没有清醒过来。   花满楼亲昵地点点她的鼻子,然后转头对志保说道:“志保兄弟,你姐姐要更衣,能不能先回避?”   一听此话志保如蒙大赦,撒腿就跑,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一个小娃娃。叶淼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直到将要被舅舅抱出房间,突然意识到刚才看到了什么。   “娘,你怎么没出衣服?!”   看着志保带着儿子落荒而逃,月疏影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看看花满楼,对方笑得柔情蜜意,她心中暗叫不好,哆哆嗦嗦微微打开外面的长袍,低头一看,禁不住悲从中来。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官细细想来,为什么小说中只有四条眉毛左拥右抱,而我们的花神却几乎是片叶不沾身呢?除了别有心计的上官飞燕和刚出场就夭折的峨眉四秀,真的没有呢。啊咧?为什么捏?   ☆、杀机顿现   月疏影打算,这几天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面对天下人了。   “娘,娘,你出来陪我玩,你已经两天没有出来了。”叶淼把房门拍的啪啪响,隔着门缝想看看他娘到底在干嘛,努力了半天,最后噘着小嘴看着身旁的少年,可怜兮兮地说:“舅舅,娘又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竹下志保嘴歪了一下,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门板,只听“啪——”的一声,吓跑了树上打盹的麻雀。   “出来!你蹲在里面发霉啊,我跟着你来这儿不是给你带孩子跑腿打下手的!”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心中的火气也越来越旺。   “哟,这是干什么呢?”陆小凤好笑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花满楼,和看好戏的沙曼和宫主两女。   “花世伯,陆世伯。”叶淼乖巧地行礼,“我和舅舅想把我娘叫出来。”   “这是怎么话说的?”陆小凤摸摸两撇小胡子,眼珠一转,一脸坏笑。   “程夫人,花满楼可吃了你两天的闭门羹了。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也能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呢?”陆小凤语不惊人死不休,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窃笑不止。   “咣——”随着一声巨响,门板晃了两下。   “滚!”女子怒喝。   “这是用什么砸门?”陆小凤好奇。   “枕头。”志保凉凉地回答。   “那下一次是什么?”唯恐天下不乱说的就是他吧。   “你省省吧。”沙曼拧了他一下,白他一眼。   “咳咳,还是我来吧。反正早晚也逃不过一顿打。”花满楼苦笑。   切,要打早打了,还用等到现在?陆小凤在心里翻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女人跟谁较劲呢,这叶孤城走了五年了,她还真打算守一辈子寡搏一个贞洁烈妇的名头?看着不像啊。   月疏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现在不想见人,或者说是没脸见人。   “心月。”当着外人面,花满楼还是叫她假名。   “走开。”月疏影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你说得对,我真的不懂女人心,就像我现在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那天晚上我们明明很……”   “别提那天!”那是她的耻辱之源!   “你到底是因为失身而生气,还是失身于我而生气?”   月疏影一时愣住了,这几天她的脑子乱哄哄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其实那天,除了刚开始她被花满楼弄了个措手不及,后面发生的事也可算得上顺水推舟,没有谁强迫谁,非常顺理成章……   所以才丢人啊!我竟然,我竟然,就因为一个吻而意乱情迷,就一个吻啊!!!!   那我以前那么做都算什么啊!装什么清高装什么圣女啊!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你是那种因为一夜情缘就把自己后半生锁住的人吗?”他轻轻地问。   不是那个问题。她咬住下唇。   “你是那种因为别人蜚短流长就折磨自己的人吗?”   “……”   “他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他继续问,“包括我的?”   “……”   “如果仅仅是因为我才这样,是不是意味着……”   “呸!”   门从里面被大力推开,月疏影走出来,乌云散乱,面沉似水,目光扫视一周,眼底寒意顿显,围观闲杂人等打了一个寒颤,尽数退去。   “娘!”叶淼很开心,冲上去抱着他娘亲的腿。   月疏影摸摸儿子的头,冷面看向花满楼,“不要以为那一次,就是我接受你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明白。”脾气很好的花家公子,“具体什么关系,由你而定。”   “算你识相。”她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陆小凤,盈盈一笑,看得人心旌荡漾,然后——抄起门前的花架子就扔了过去。   “你为什么打我!我又没说什么!”陆小凤撒腿就跑,后面跟着紧追不舍的青衫女子。   “你还敢说什么?什么叫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看针——”   “花满楼,你媳妇儿这么对我你也不管?哎哟好疼——”   “你还敢说?!”   “救命啊————”   “花世伯,你真的不管吗?我娘会把陆世伯变成筛子。”叶淼拽拽花满楼的衣角。   看着那边打得热火朝天,花满楼温文一笑,“你娘正在气头上,需要找人撒气,既然你陆世伯想要舍生取义,我们就成人之美吧。”   听了这话的沙曼等人不禁心中犯了嘀咕:花家七童,你真如传说中的那么厚到吗?   那边忙着哄孩子,这边忙着追杀,月疏影追着陆小凤身后跑,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天下闻名的陆小凤,轻功果真了得!那边陆小凤也是啧啧称奇:竟然能跟得上我,叶夫人的轻功不一般啊!   追到密林深处,陆小凤一个转身,“程夫人,请您高抬贵手。”   “早干什么去了?”月疏影冷笑,一掌劈向陆小凤面门,陆小凤一挡,两人就在树林中互相追逐对打,如同穿梭在林间的两只飞鸟。   “程夫人,在下认输,不是功夫不行,而是,”他一摸肚皮,“在下还没吃饭。”   “给你个教训陆小凤,下次记得嘴下留德。”月疏影翩然落地,冷哼一声。   “多谢夫人大度,那,同去?”陆小凤笑嘻嘻地看着她。   月疏影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手里攥紧了一个纸团。   山庄近日有二十万两雪花银,分三次流出,去向不明,账目不合。   药材库的药被动了手脚,大宗资金被挪用,能让这些顺利完成而且不为人知,一个小人物是干不成的,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里面肯定有一个极有分量的家伙。   所图不小啊,不过与我无关。月疏影轻轻吹拂着茶末,那边叶淼正在练字,花满楼在一旁照看,志保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练习刀法。   “娘,你看。”叶淼将新写的字拿来给母亲看。   “恩,写的不错。”经儿子搂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脸。   “那个人想干什么,想要什么,跟我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但是既然已经危及到孩子的性命,那就无法作壁上观了。在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肯定出手。”她对陆小凤这么说。   而且现在他们下手越来越频繁,手段也越来越狠毒,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   “程夫人,房间打扫完了。”丫鬟过来说。   “好,辛苦了。”梳拢了一下头发,月疏影将孩子托付给花满楼,决定回屋里拿点东西。刚进房间,墙角的一盆矮松盆景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算经过掩饰,她也知道这盆景绝对不是之前那一个,她回忆了一下刚才打扫房间的丫鬟,确定没有捧着重物的人。毫无疑问,这个盆景有问题。她一声冷笑,走过去想要把它处理掉。就在这时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以确定的是,换掉盆景的人,就是想要她命的人,双方已经交手过无数次,对方的实力就算不是十成十,也能了解个□□分,对方心思细腻,会摆出这么明显的迹象让她上当吗?   莫非,就是为了让她搬动盆景?她心思一转,转动一下手腕,突然打碎桌上的茶杯,迅速拿起三块碎片猛地向盆景掷去,同时用衣袖捂住口鼻,一个鹞子翻身跃向一边。   “啪——”   “啪——”   “啪——”   只听三声脆响,三块碎瓷片同时击破花盆的中部,底部,还打折了矮松的颈部,也就在那一瞬间,打碎的花盆中突然飞出数道寒光,“叮——”地一下定在月疏影侧后方的墙壁,周边如同渗了墨汁一般被染黑。月疏影心中一紧,回头一看,只见断开的植物中,有一缕白烟徐徐冒出,她立刻屏住呼吸,托起桌上的茶壶向盆景扔了过去,只听得“啪——”一声,茶壶摔得稀碎,而白烟却愈发浓烈。   “茶里面做了手脚!”月疏影心中暗惊,“他算到如果他失手后我会怎么做,重重杀机,果真心思缜密!”又想到今天的风向,不由背后发凉,如果任由这团烟雾飘散,很快就会飘到屋外,叶淼他们还在外面!虽然门窗紧闭,但毕竟不是密封空间,飘散出去只是早晚的事儿,她可以现在就出去带孩子去安全的地方,可其他人怎么办?她现在也无法判断这里面毒性有多大!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百宝阁旁边放着一缸水,但她敢肯定,如果连茶水都做了手脚,这缸水也好不了!院子里的鲤鱼池倒是有水,但如果一开门,烟雾会迅速飘到屋外,后果不堪设想。除非这时候有人带着一瓢水进来消烟,否则没有其他办法。   莫非我今天就要命绝于此?月疏影闭气已接近极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哗——”   “影儿,出来!”   被人大力拉出屋外,月疏影只觉天旋地转,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这才抬头看向把她从生死一线救出的人。   “花满楼?”她靠在他怀里,“你怎么会——”   “你没事吧!”他的双手不停地摩挲她的脸庞,眼中写满急切和担忧。   “我没事。”她定了一下神,想到屋内的场景,不由心中一凉,抬头一看,院子里松柏依然青葱,雀儿依然欢腾,这才稍稍松口气,感到手中的湿冷,低头一看,花满楼的袖子已然湿透。   “我刚才听见你用水的声音。”直到她想要去看屋内情况,花满楼将她扶回房间,只见原来盆景那一侧,房梁,墙壁,窗框水渍未干,地上水与泥土和在一起,一片狼藉,花盆的残片上还有一条乌黑的鲤鱼,只有尾鳍上的一抹朱红表明着它原有的色彩。   “感觉到你可能有麻烦,一时心急,没注意到里面还有鱼。”他脸有些红,掩饰地轻咳两声。   月疏影有些好笑,又有几分感动,刚想说些什么,院子里骤然响起的兵刃撞击之声,让她陡然心惊:   “淼儿!淼儿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分身乏术   “啊——!”   “噗——”   随着一声惨叫,滚烫的血浆从面前的人体中喷涌而出,溅在少年的青衫上,太刀一挥,刀刃上的血珠随着一道寒光弹落在地上,渗入土里。将小娃娃护在身后,少年冷峻的双眸中透出一丝狠厉。   “淼儿,待在我身后。”他说道。   “恩。”简简单单一声回答,小小男童看着眼前的杀戮,灿若寒星的眼中不见丝毫恐惧,显现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与平静。   在花满楼赶去救月疏影的时候,几个蒙面男子就袭向留在院中的叶淼,幸好志保一直守在身边,否则孩子就会被劫持而走。只是这几个人功夫都不低,要论平时,志保一人对付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他旁边有个孩子,就有一些捉襟见肘了。既要应对敌人的攻击,又要照顾孩子,很容易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就在志保与一名黑衣男子厮杀的时候,另外一人抓住叶淼的肩膀就要强行带走。   “淼儿——”志保大惊,想要起身追赶,却被其他蒙面男子缠住,不觉大恨,大力一挥,只听“噗——”一声,对面人身首异处,其他人不觉大骇,后退了几步后想起丰厚的报酬,又马上将少年围起来。   “啊——”又一声惨叫,原本抓着叶淼的男子痛呼倒地,也顾不得孩子了,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只见那只手上已经不见一丝皮肉,只剩累累白骨,让人不寒而栗。   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叶淼忍着四肢上的疼痛,爬起来就向他母亲的房间跑去。因为知道自己儿子无法习武,月疏影会教他使用其他方法对付那些亡命之徒,暗器和毒粉自然必不可少,叶淼随身背一个小包,里面装有各种小玩意儿,随便拿出一个都能让对方生不如死。   “小兔崽子!”忍受着剧痛,断手男子用钢刀支起身体,挣扎着想要去追叶淼,怎料突然有一身影闪现在他面前,还没看清对手的容貌,就被一脚踢飞。只听来人嗤笑一声: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活该连手都被烧没了。”   只见来人一袭宝蓝色缎面长衫,外罩金丝小褂,腰上一条锦绣腰带,还别着一个金丝楠木酒葫芦,手上把玩着一块玉坠,俊眼修眉,两撇像眉毛一样的胡子神采飞扬,不是陆小凤还有谁?   要说事情也巧,陆小凤也是又查出了什么线索想来跟花满楼和月疏影商议,结果就碰到这么一个场景,看到那些人连孩子也要下狠手,不觉怒火中烧,更何况是好朋友的孩子(就算不是亲生也是要承继香火的),更不能袖手旁观。他一来,志保就可以稍稍松口气。   那边花满楼与月疏影也匆匆赶到,只听月疏影大喊:“留一个活口!”陆小凤心领神会,直接点了被他踢飞的那个人的穴道。   “娘!”叶淼跑过去,扑到母亲的怀里,开心地蹭了几下。   “淼儿,”月疏影松了口气,把孩子紧紧抱住,“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就好。”月疏影将孩子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突然——   “淼儿,你脖子上——”月疏影看着儿子脖子上一道细小的黑色痕迹,刚开始以为是灰尘,但是擦拭了几遍之后,她的心凉了半截。   “脖子?”叶淼摸摸自己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些发麻,脑子昏昏沉沉,说了一句,“娘,我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淼儿——————!!!”   叶淼中毒,碧云山庄乱成一团。   看着身体虚弱的儿子,月疏影心都快碎了,虽然经过及时处理,放掉一些毒素,但叶淼还是高烧不退,神志恍惚,除了极偶尔清醒那么一下,大多数时间都是昏睡。   “淼儿怎么样?”见花满楼走了出来,陆小凤连忙赶过去问。   将盛满污秽物的水盂交到下人手里,花满楼忧心忡忡,“刚刚醒了一次,但是……”   “怪我!”陆小凤暗恨,“怎么都没想到当时有人竟然放了毒针!”   “当时混战在一块,失手是难免的。”花满楼眉头拧成一个结,“现在要淼儿好起来才是正经。”   “刚才庄主与夫人来过,被我劝回去了。”陆小凤说道,“送了好些东西,一会儿交给叶夫人……”   “陆小凤!”沙曼突然从后面跑过来,神色慌张,气喘吁吁,“你快去看看吧,志保兄弟快疯了!”   “怎么了?”陆小凤一惊。   “你带回来那个残废,也不知道那张嘴是什么做的,打死不开口,志保兄弟拿着刀就要往里冲,如果不阻止他,那个人死定了!”   “他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花满楼皱眉。   “他们是死士。”陆小凤握紧拳头,“让他们吐口没那么容易,我先去把志保兄弟带回来。”   “我去。”身后有声音响起,众人往后面一看,月疏影推门而出,一头青丝披散在身上,神色憔悴。   “影儿,”花满楼迎上前,“你去照顾淼儿,这些事情我们来处理。”   “你们带不动他,”月疏影说道,声音有一些沙哑,“出了这样的事情,凭他的性格会把自己逼疯,我必须去,他是我弟弟。”   自知劝说无益,花满楼只能点头,“好吧,你扶住我,我带你去。”   到了关押那名死士的牢房,就见志保目眦欲裂,握着钢刀就要往牢房里冲,宫主边劝说边死死地拦住他,但貌似也撑不了多久,被抓的人被绑在架子上,身上缠着铁链,浑身是血,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眼睛看着志保,充满挑衅意味,嘴里还发出“赫赫”的怪笑。   挣脱花满楼的手,月疏影大步上前,一掌将志保拍倒在地,“解气了吗?解气就跟我回去。”她说道。   “他们伤了淼儿。”他恨恨地看着牢房中的人。   “如果你把他砍死,就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了。”秀丽的双眸平静如水,“淼儿已经躺在那里了,我不希望你也出事。”   “你觉得我怕死吗?”他瞪着她。   “你不怕,但我怕你死。”月疏影蹲下身,从怀中抽出手帕为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你不是还想杀我吗?没了命,怎么杀我?”   沙曼一惊,看着陆小凤,陆小凤摇头,示意先不要说话。   志保沉默了,任凭月疏影为他处理伤口,半晌,他说:“我一定会把那人找出来。”   “不用你找,”月疏影笑了,意味深长,“他已经坐不住了。”   “你有答案了?”陆小凤等人俱一惊。   “没有,但是我知道他很快就要跳出来了。”月疏影摇摇手指,“因为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儿子下手了。”   “二弟,你什么意思?”碧云山庄庄主上官漓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旁边云南雁也是紧张万分。   “这只是我的猜测,”梅云天说道,“这些人的恶行,看似是针对程夫人,其实是针对您和大嫂!”   “你细细说来。”上官漓说道。   “大哥,我刚才去程夫人那里看了一眼,据说这不是她第一次遭遇袭击,而且对方下手狠辣,明显是要致程夫人于死地。程夫人是杏林中人,虽然平时也因春秋两季不出海的规矩得罪一些江湖人士,但也不至于这样步步紧逼,程夫人第一次遭遇黑手,就是在入住咱们山庄,更确切地说,是在大哥您苏醒之后。”梅云天说道,“大哥,您细想一下,如果您不幸驾鹤西去,谁最高兴?您恢复康健,谁最难过?”   “还能有谁,我那些叔伯兄弟,有几个不是虎视眈眈!”他长叹一声,神情凄凉,“为了这么一个位子,竟骨肉相残?”   “当家的。”云南雁握住她的手,泪光盈盈。   “没事,南雁,”他安慰一下妻子,“二弟,你接着说。”   “说句失礼的话,您身染沉疴昏迷不醒,本来以为您就要不行了,结果程夫人来了,药到病除,他们自然不会高兴。就算真想用什么手段,但您和大嫂把日常饮食都交给程夫人打理,他们即使想下毒手也不得,但是,如果程夫人不在,他们就容易多了。”   “所以他们想杀掉程家妹子,然后除掉我们?”云南雁拍案而起,“连孩子都不放过!打得好算盘!让我知道是谁这样伤天害理,老娘我废了他!”   “南雁,噤声。”上官漓安抚怒发冲冠的妻子,“现在义妹没事,淼儿据说也会一天天好起来,那些人的算盘也就落空了,咱们以后多派人保护她,程家义妹大安,咱们就大安。”   “大哥,大嫂,现在问题就在这里。”梅云天叹口气,“这次程夫人虽然没事,但对方,也算是成功了。”   “对方确实是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半。”这边陆小凤等人也在商议,结论就是:不容乐观。   “今天对方是出了一个连环计,刚才叶夫人提醒了我。”陆小凤说,“他们本来是想除掉叶夫人,但为了以防万一,如果此计不成,就去抓淼儿,可以借此胁迫叶夫人;如果淼儿不就范,就用毒针伤人,但是不会致命。因为淼儿不仅是叶夫人的儿子,也是上官庄主与夫人的义子,如果淼儿出了什么意外,就意味着与碧云山庄为敌,他不可能冒这个风险。”   “还有一点,叶淼是我儿子,我和那人都算你朋友,得罪陆小凤的朋友就等于得罪陆小凤,得罪陆小凤的人,现在还有活着的吗?”月疏影转头问花满楼。   “应该,没有。”花满楼还真想了想,“一般他招惹上的都是大麻烦,结局自然是不死不休。”这个时候还能谈笑风生的,只能是花家七童。   “所以当时我没摘了司空摘星那一双,星星,还真是明智。”她笑着拢拢前额的碎发。   “你们这一对儿——”真是天造地设。后半句只能在心里说,月疏影的目光跟刀子一样射了过来。   “咳咳,所以他们不会对淼儿下死手,叶夫人刚才也检查过了,淼儿身上的毒不会致死,但是会让他遭一些罪,仅仅是这样,也足可以让叶夫人分身乏术。”陆小凤说道。   “让我分心,他们就有可乘之机。”月疏影重重叹了一口气,看了昏睡中的儿子一眼,“虽然淼儿体内的毒素可以一点点消减,但是短时间内不能离开人,我又无法丢下庄主与夫人不管,南雁姐待我不薄,把我劈成两半算了!”   “这就是他们行事的最好时机,如果一旦有空子可钻,必然——”陆小凤双手一摊。   花满楼沉默不语,月疏影心急如焚,他何尝不是?淼儿中毒,离不开母亲;庄主大病未愈,离不开大夫,两边都需要她,如果他自己也精通岐黄之术,就可以为她分忧,可现在他只能干着急。想到这儿,他眉头更紧了。   “淼儿这边我们能帮着照看,但是用药方面……”沙曼咬咬嘴唇,神情颇为为难。   “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淼儿和庄主一家的安危,医道还是要叶夫人两边跑。”陆小凤无奈地叹口气。   “月姐会累坏的……”宫主小声说道,但除此之外也无其它方法可想。   “我会尽力支撑,但说实话,”月疏影苦笑,“我从来不说软话,这次,我是真希望有人帮帮我。”   “我来。”一个男声自屋顶传来,话音刚落,一名白衣男子,手持佩剑,飘然而下,容颜俊朗,只是那冰冷的表情,犹如高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   “西门吹雪?”众人一惊。   西门吹雪看着花满楼,“你又早就发现我了?”   花满楼笑笑,“也没有多久。”   西门吹雪不再纠结这个事情,只是转头看向月疏影,神色淡然,“你儿子我来照顾,我的医术虽不如你,但他的毒,我也应该能解,你去做你该做的事,除掉该除掉的人,否则,你们母子也无法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原形毕露   “二当家!”众侍卫对来人一抱拳。   “你们好好守卫,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人!”   “是!”   程家小公子中毒至今已有三天,虽然醒来的时间会稍长那么一点,但却时有反复。程夫人虽勉力两边照顾,但实在精力有限,日渐憔悴,据说已经几日没有睡一个好觉了,今天晚上为庄主煎药的时候突然晕倒,将周围人吓得不行。庄主夫人严令她休息,不让她再管药的事儿了。   “二当家,药得了。”一个小丫鬟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药。   “是按照程夫人吩咐做的药吗?”   “是的。”丫鬟乖巧的回答。   “恩,好了,你下去吧,交给我。”梅云天伸手把药接过来。   “可是……”小丫鬟很为难,“程夫人说了,要我亲手交到庄主手里,看他喝下去的。”   “怎么?”梅云天冷冷瞥她一眼,“我代劳都不行吗?”   “没,没什么,”丫鬟连连摆手,脸色苍白,“二当家,奴婢没别的意思,奴婢这就下去。”   看着丫鬟急匆匆离开,梅云天端着那碗药向主卧走去,到了门前,他停下脚步,神情有几分纠结,几分犹豫,最后,偷偷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的声音由远及近,时辰已接近三更天。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从树后闪出,幽灵一般窜到上官漓的房前,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潜入主卧。屋内鼾声如雷,可见房间的主人睡得很沉。黑影四处打探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房间内,边蹑手蹑脚走到房屋主人床前,轻掀起帷幕的一角,看对方确实已睡熟,便缓缓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寒光凛冽,浓浓的杀意扑面而来。   眼里凶光顿显,他举起短刀,作势要向床上人刺去。突然——   “谁在那儿?”   黑影一惊,猛回头一看,却是那个晚上要来送药的小丫鬟,只见她手里提了一个灯笼,警惕地向这边打量,突然神色一变:“二当家?”   黑影大恨,只见他身形一缩,又忽然张开,猛地向丫鬟这边冲来,想要杀人灭口,眼看着刀尖就要刺入对方的心脏,却见那个平时老实巴交的小姑娘灵巧一躲,他扑了一个空,调整身体想再一次进攻,却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体若筛糠。   眼前哪里是什么小丫鬟,而是程夫人!只见她一身丫鬟装扮,戏谑地看着他,“二当家,我第一次当奴婢,就碰到这么一出好戏。”   霎时间,门外灯火通明,床榻帷幕被忽然掀开,原本在那边会周公的家伙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摸摸唇边的两撇小胡子,看着地上的人,“梅当家,你还真是沉不住气。”   “咣当——”门被大力推开,碧云山庄第三把交椅,开山虎吴江提着两根血迹斑斑的紫金鞭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人,眼睛都红了,“二哥,怎么真是你?!”   那边,沙曼和宫主二人扶着上官漓夫妇走了出来,看着一直视为肱骨的兄弟,上官漓痛心疾首,“老二,你!唉!”   无力地撤掉脸上的黑布,碧云山庄二当家颓然坐在地上,“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大哥,大嫂,三弟,我老梅对不起你们,动手吧。但是我那不孝子无辜,还请饶他一命。”   “在药里做手脚,私自挪用山庄银两,引人来偷袭我,都是你。”月疏影冷冷看着他。   “是。”   “又借机安插亲信成为庄主贴身侍卫,想今晚动手,是也不是?”   “是。”梅云天捂住头,“别说了,所有事情都是我干的。”   “梅当家,您对上官庄主一直忠心耿耿,突然反目,仅仅就是为了大当家的椅子吗?”陆小凤蹲下身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官漓等人也想知道。   梅云天看看他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悔恨交加,“陆公子,您不用问了,您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是我梅云天不愿再屈居第二,是我猪油蒙了心——大哥,您动手吧!”   “老梅,你们兄弟三人同生死共患难多年,我不信你是这种人,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上官漓冲上前,抓住了兄弟的肩膀,拼命摇晃。   梅云天别开他的手,“大哥,您别问了,就算知道了,您也无能为力,只会使您更加痛苦。”   上官漓犹如被雷劈一般,晃晃悠悠站起身子,看着凄凉的夜色,“我三叔,上官凌?”   梅云天身子一震,低下头去。   “他们给我儿子山子下了毒,山子虽然不成器,自小体弱多病,还不能习武,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梅云天老泪纵横,“我唯一的儿子,惨遭他们毒手,他们说如果不按照他们吩咐,就要了山子的命!大哥,我求您,求您一定要救山子,我罪当千刀万剐,但我儿子才十三岁啊!”   梅云天独子梅山,年方十三,但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体质虚弱,身形纤瘦,每次见到人都是怯怯的笑,看起来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您儿子中毒几个月了?”月疏影突然问道。   “啊,有一年了。”梅云天哭着说,“那边请来一个下毒高手,一个小个子老头,长得就像一个肉球。”   “他的胡子是不是可以拖到地上?”月疏影问道。   “是,是,夫人您知道这个人?”   “土地公公孙曲,还真是他。”月疏影吐出一口浊气。“下毒手法高深莫测,解他的毒是最麻烦的。”   “您的意思是,您能救我儿子?”梅云天惊喜万分,随后又追悔道,“如果当时认识您,也就不用这样了。”   “如果我能救你儿子,你会怎么做?”月疏影问道。   “您的意思是?”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月疏影。   “二弟,我们情同手足,你也是舐犊情深被逼无奈,此事过后,我们还是兄弟,咱们就当这个事,从来没发生过!”上官漓走上前,紧紧抓着他的手。   “是啊,二哥,都是那些王八蛋想要害你,这不是你的错!”吴江也走上前,摁住了梅云天的肩膀。   “大哥,三弟!”梅云天感慨万分,羞愧难当,“除了以死相报,我梅云天再无二心,如有反复,”他跪倒在地,指天起誓,“天打雷劈!”   “老二,你起来!”上官漓连忙将他扶起,“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   “他们说,如果今天我得手,就让我伪造遗书,让我在一个月后的葬礼上请三叔爷主持大局!”   “好,很好!”上官漓冷笑,“那咱们就将计就计!”   碧云山庄庄主上官漓夫妇猝死,山庄上下盖了一层厚厚的白幔。江湖各路人士接到消息,纷纷前来吊丧,同时也在心里打鼓:庄主夫妇没有一儿半女,这中原地带怕是要变天了。   一辆气派的马车缓缓进入山庄,在灵堂前停下,车帘掀开,一位白眉长须的老者在娇俏丫鬟的搀扶下,手持麒麟踏云黑檀木手杖,慢慢走下马车。   “三叔爷。”一身孝服的梅云天连忙将他扶住他。   “哦哦,梅二当家,我侄儿和侄儿媳妇出了这种事,忙里忙外多亏你了。”上官凌慢慢地说,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   “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梅云天恭恭敬敬回答。   “哪有那么多应该,”老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儿子还年轻,很多事,还要你掌舵呢。”   “流爷年少有为,我一个下人,哪有说话的份儿,就听您和流爷的招呼就是了。”他谦卑地笑笑。上官凌幼子上官流,为上官凌最宠爱的小妾所生,深受其父喜爱。   老头只是笑笑,似乎很满意他的识相,挥挥手,“进去吧。唉,可惜我侄儿正值壮年,却没有留下子嗣,当初要是听我的纳几房小妾,何至于此?”他曾经想给他这个庄主侄儿填几个人,当然作用不只是传宗接代。   “您说的是,这边请,小心台阶。”   众人来到灵堂,因为上官凌辈分和年龄都是最长,上官家族的人都以他为首开始祭拜,一时间,灵堂中哭声震天。熟识上官漓夫妇的人无不感念他们的好,痛惜英年早逝;稍微冷静一些的人觉得这其中有异常,但碍于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多嘴,只能遗憾。还有一些人纯粹就是来走个过场,抹几滴眼泪,混一个脸熟,如果运气好的话,认识几个手眼通天的人,也不枉此行。   唉,什么时候,连丧事都成了交际场所?   祭拜之后,只见梅云天红着眼睛走上前,清清嗓子,“诸位,先静一下,庄主生前曾有意指定下任庄主,并留书一封,请大家洗耳恭听。”   众人一愣,哟,这继承人都指定好了,不是猝死吗?这手脚也麻利点了吧。上官凌坐在首席,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只见梅云天展开书信,大声阅读那封所谓的遗书,就当大家听的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句话让他们彻底没了睡意:   “……如我身死,庄主之位,由我儿上官漓继承。”   “上官漓?!!”众人大惊,上官凌眼皮一跳,不解地看向梅云天。   “梅当家,你念错了吧?”有人小声提醒,“这上官庄主已仙逝,怎么还会……”   “我没念错啊,这是老庄主离世前写的遗书,自然是我大哥继承庄主之位。”梅云天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完了,梅当家伤痛过度,得了失心疯了。”有人说道。   “各位,稍安勿躁,再过不久是老庄主的忌日,我们今天只是走个过场,因为是十周年,我大哥的意思是好好办一下。是不是,大哥?”只见梅云天向里屋喊道,众人看着从来面走出来的人,眼珠都快掉了:那不是上官漓夫妇还有谁?!   “梅当家,这是怎么回事?!”上官凌深觉被愚弄,双目圆瞪,满面通红。   “三叔爷,我们山庄只说庄主死了,可没说是哪一任庄主。我们大哥打扫身体一向康健,您想的未免太多了。”梅云天嘿嘿一笑。   “三叔,阿流想做庄主,您回家问问三婶愿不愿意。”上官漓冷冷一笑。   “你!你!好!”上官凌暗觉不好,不想再在此处有牵扯,决定一走了之,“既然侄儿你没什么事,那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在这儿喝茶了。堂堂碧云山庄庄主,竟然也耍这种手段,贻笑大方!”他抬腿要走,迎面却被三当家吴江两条紫金鞭挡住了去路。   “你要怎样?!”上官凌大喝。   “三叔,既然大老远来了,何不再坐坐?也好谈谈您老人家暗地里那些勾当!”云南雁眼中含冰,说出的话直接刺穿上官凌的心。   “侄儿媳妇,我做过什么不需要你这个小辈管!休要血口喷人!”上官凌背后冷汗直冒,但还勉力支撑。   “三叔爷,你拿我的独苗山子做人质,逼我做伤天害理之事,现在我儿有救,你觉得,你还威胁得了我吗?!”梅云天一摔茶杯,“老三!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真凶?真凶!   骨肉相残,上官凌被吴江打死,凡是参与人众都被钢刀清算,在众位来吊唁的宾客门前,上官家上演了一出人伦惨剧。   但是没有人指责上官漓夫妇,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包括曾经背主的梅云天也被谅解,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有事。在此之后,梅云天被委托全权处理后续事宜,依然深受上官漓夫妇的信任。   只是清剿残余有些麻烦,上官漓派吴江去上官漓的老窝来一次大清扫,“尤其是要找到那个什么土地公,他能救你侄儿的命!”他特意说道。   三天后的晚上,吴江才带人回来,却没能带回土地公公孙曲,据说在上官凌去碧云山庄当天就失踪了,去向不明。   “二哥。”吴江想说什么,却被梅云天拦住。   “老三,一会儿出去说,我也有事儿想问你,咱们枫晚亭见。”梅云天说道。   到了枫晚亭,吴江按耐不住,“二哥,我去了那老贼的老窝,他们说,公孙老儿不住在那儿,只是偶尔出现几次,但很得那个老头的信任。”   “确实是这样,那个家伙经常神出鬼没,我很难找到他的踪影。”梅云天叹口气,“只是苦了我的儿子啊。”   “程夫人不是可以解山子的毒吗?”   “话虽如此,但你也知道,程小公子如今卧床不起,我怎么好意思麻烦她。”他很为难。   “她的儿子是儿子,你的儿子就不是儿子?等我找她。”他抬腿就要去找人,被梅云天一把拉住。   “老三,千万别,我本来就是罪人,再说了,现在大哥那边也需要程夫人去照料,你又不是不知道。但程夫人也说了,因为距离上次吃药的时间还短,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发作。”梅云天连忙劝阻。   “算了算了,二哥你的性子也太软了。不过以后如果有什么事,要跟我和大哥说,你看这次多悬啊。”   “三弟,”梅云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二哥什么也不说了。”   “客气什么。对了,二哥,刚才我就想问你,”吴江突然低声问道,“你身上这块祖母绿玉佩,是一对吗?”   梅云天一愣,“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啊,没什么,只是我听那边人说,公孙老头经常神出鬼没,但貌似跟一个神秘人来往密切。”吴江不在意地说道。   “神秘人?看到长什么样了?”梅云天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那倒没有,据说一身夜行衣,但是,”吴江犹豫了一下,“据说腰上别着一块玉佩,好像是不小心漏出来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那颜色,绿中偏蓝,跟二哥你这块在夜晚的色泽很像。”   “原来是这样,”梅云天略一沉吟,“也许只是晶石呢,再说颜色相近的玉石很多,不一定就跟我这个是一块。”   “那倒也是,所以我刚才没说,怕让别人误会。”吴江挠挠头,“我回去了,公孙老头的事儿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到!”   “多谢三弟,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梅云天笑着说。   吴江转身要走,身后的梅云天神色一变,突然抽出怀中匕首,猛地向吴江后心刺去!   吴江口吐鲜血,缓缓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二哥,豹眼圆瞪,只听得“咚——”一声,大山一般的身体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重的闷响。   “老三,别怪我,其实你早晚得死在我手上,谁让你跟大哥走得那么近呢。”梅云天一声冷笑,挽起袖子并用绳子绑紧,然后拽着吴江的胳膊,将这个死不瞑目的人拖在草丛中,回到枫晚亭,小心地将血迹处理干净,就离开了亭子。   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人的出现,让他心里一惊。   “程夫人,”他强自镇定,“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今天夜色正好,忙了好几天,就想出来走走。二当家怎么在这儿?”   二当家,二当家,他恨极了前面这个“二”字!等着吧,我很快就要成为碧云山庄真正的头把交椅了!到时候第一件事,就要把这个女人除掉!   “二当家?”   强行压住心里的怨气,梅云天强笑道,“我也是想出来走走,公孙曲一直没抓到,我心里烦闷。”   “舐犊情深,可以理解。”月疏影笑道。“说来二当家最近还真是烦心事连连,先是儿子惨遭毒手,后又险些成为山庄的叛徒,现在公孙曲又行踪不明,真是流年不利。我听说附近有个寺庙,香火很旺,也很灵验,还是去拜拜为好。”   “多谢夫人提醒,我哪天带着犬子一块去。”   “最好不要。”月疏影摇头。   “不要什么?”   “不要带着儿子去。”   “为何。”梅云天问道。   “道家的土地公进寺庙拜菩萨,可能会被人打出来。”她笑靥如花,却让梅云天心里一惊。   “程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   月疏影不理他,只是想大树下的阴影喊道:“出来吧。藏了那么久,也挺累的吧。”   阴影下渐渐走出一个人,却是梅云天独子梅山,平日羞怯的少年眼里冒出精光,嘴角带着一丝邪笑。   “小姑娘,又见面了。”他声音干涩沙哑,犹如坏掉的胡琴。   “老不死,你还不安分。怎么哪里都有你?”月疏影冷笑。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大夫,你说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月疏影好笑地看着他,“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那张脸,就不该是活人的脸。就算你再怎么伪装,弱冠少年和耄耋老人的区别,你是遮不住的。差不多行了,在那张人皮下面想待多久!”   那人嘿嘿一笑,突然身子一鼓,全身犹如胀起的河豚,眼珠凸起,血丝密布,只听“噗——”一声,原来的少年躯体中滚出来一个肉球,身高只有正常男子的一半,全身浮肿,前额异常凸起,一把白胡须直拖到地面,一双眼睛滴溜溜旋转,不知心里盘算什么。   “公孙曲,你!”梅云天指着他,脸色大骇。   “小子,如果是一般人我也不会这么快现行,她就不行了。谁让你在她面前提什么儿子?”老头冷冷瞥他一眼,“你以为天衣无缝,多余的事儿多余的话却能让你满盘皆输。”   “输?我怎么会输?”梅云天转头看向月疏影,面色狰狞,“只要把她弄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我的事儿!”   老头又嘿嘿一声,看看地上的人皮,“唉,呆在这么小的皮囊里,真够憋屈的!”   “那真是他儿子?”月疏影看着那一堆,眉头微蹙。   “真是,绝对亲生儿子。只不过三年前被他爹亲手掐死了。”公孙曲捋捋胡子,“如果不是他有这个狠劲,老子才不愿意搭理他呢。”   “你连你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月疏影看向梅云天。   “一个五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的废物,老子没必要留着他!”梅云天抽出短刀,指着月疏影,恶狠狠地说,“等我当了庄主,美人如云,要什么没有?何必在意一个不会武功的孽障!”   “很好。”月疏影怒极反笑,“公孙曲,这样的人你也愿意帮?你的眼光敢再差一点吗!”   “我说了,就是因为他狠我才感兴趣。现在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发现的?你是不是掉换了我做的药?”老头盯着她。   “虽然手法巧妙,但仓库里的药还是做过了手脚,而且年头至少两年以上。那次我故意问他儿子病了几个月,他想都没想就编了一个一年,那不是扯谎是什么?至于你的药,”月疏影冷笑,“我为了不打草惊蛇,特意又叫人拿了能替补的药物,两种药一起煎,每次都给你们留下你们做过手脚的药的药渣,对了,忘了说,我这人有个习惯,”她瞥了那两人一眼,“为了避免不不要的麻烦,我喜欢自己随身携带煎药的小锅,当时药味儿那么大,你们不会发现也是难免。”   “好丫头!你长了一颗玲珑心啊!”公孙曲怪笑连连,“也不枉我对你朝思暮想。我清心寡欲那么多年,自从那次与你交手,就想尝尝你的味儿。”他淫邪地看着她,伸舌头舔舔嘴唇。   “清心寡欲?您老人家可千万别糟蹋这几个字。”忽略掉那些下流之语,月疏影冷冷一笑。“你想要做什么,我没兴趣知道,本姑娘没那时间去行侠仗义,但是你伤了我儿子,那就另算了。”   “丫头,我只是下毒伤了他又没杀他,我还想跟你双宿双飞呢,伤了你儿子将来不好交代。”   “公孙曲,你什么意思?!别忘了你我之间的承诺,我跟你在上官凌那老儿面前演戏演了三年,难道就这么半途而废?!只要我做了庄主,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给你送床上去!”似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梅云天满头大汗地叫嚣。   “别,我还就要她——丫头,论武功也许我不是你对手,但是下毒咱俩可平分秋色,梅云天他武功不弱,你难道还能挡住我们两个?乖乖束手就擒,爷爷我让你舒舒服服的。”他嘿嘿一笑。   “哦,那如果她这边多了一个人呢?”   树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公孙曲和梅云天一惊,一片白云从头顶翩然而落,只听得“呛朗朗——”一声,宝剑已出鞘,来人面沉似水,目光似冰,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   “西门吹雪!”梅云天大惊失色,“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们伤了她儿子那时。”他冷冷说道,不带一丝感情。   “还要感谢西门庄主,替我照顾儿子,否则我怎么有精力对付你们?”月疏影嫣然一笑,“不过为了麻痹你们,只能装出体力不支的样子,让你们见笑了。”   “你——”梅云天大怒,公孙曲转转眼珠,似乎另有打算。   “西门庄主,土地公交给我了,这家伙阴险狡诈手段登不上大雅之堂,你跟他斗会吃亏。”月疏影说道。   西门吹雪冷冷瞥了梅云天一眼,“那个家伙,会脏了我的剑。”   “公孙曲就不会?”她好奇。   “至少他还有几分能耐。”   “原来如此。”月疏影拍拍手,“那二当家就交给我了。”   公孙曲见状,心道不妙,忙说:“西门庄主,你还真不一定是我对手,要是被我的□□沾上,非死即伤啊。”   “你可以看看,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西门吹雪瞳孔一紧,利剑直向公孙曲刺去,公孙曲连忙要撒药粉,药刚拿出,西门吹雪的剑已经刺入他的咽喉。   好冷的剑。这是公孙曲最后一个想法,他都没有感觉到疼,嘴里有甜腥溢出,眼前一片血红,双目暴突,倒地而亡,就像一条死去的金鱼。   但是他还是做了一件事,他的药粉已经洒出。   “西门庄主!小心!”月疏影大喊。   却见西门吹雪眉头紧锁,剑锋向下一划,一股强烈的剑气迎面而来,只见那些粉色的药粉硬生生地变了方向,全都向公孙曲的方向扑去,所触及活物全部腐烂,包括那个土地公的尸体。   趁着月疏影分神,梅云天拿着刀扑向她,这时只听“当——”一声,梅云天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花满楼拿着被打折的扇子站在他面前,双眸寒意浮现。梅云天见势不妙想逃,却被一击掌风劈出数丈之远,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   “我从来都不愿意去杀人,”花满楼冷冷说道,与平日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形象截然相反,“但你伤了影儿与她儿子,就怪不得我了。”   梅云天挣扎着站起想逃,一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志保冰冷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你。”   “梅当家,你找错帮手了。”陆小凤从远处走来,嬉笑说道,“你找谁帮忙不好,偏偏要找土地公,这不是带着你尘归尘,土归土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尘埃落定   一直信任的兄弟果真是要致自己于死地,上官漓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云南雁开解他数日,才慢慢好了一些,派人向月疏影等人表示感谢,谢谢她救了吴江,那是他现在唯一的兄弟了。   月疏影只是淡淡笑笑,她知道上官漓心中还有心结,也不说什么。   “你别理他,他只是过不去这个坎,要不是你们,我们早死了,也多亏你提醒老三,让他身穿软甲,防备老二。”云南雁说道。“有我呢,肯定让他开窍!”   “那就让姐姐费心了。”   “这话怎么说的,我们是夫妻。我一个女人家,运筹帷幄的事儿我不敢做主,这种事儿我还能说得上话的。”她拍拍月疏影的手,犹豫了一下,“有个事儿,想问问妹妹,你得说实话。”   “姐姐请问。”   “我和我家那个,至今没有孩子,是不是也和老二有关?”她咬牙切齿地问。   “有,也没有。”月疏影说,“您和庄主底子原本就有问题,梅云天只不过又在上面添了一把火。”   “这样啊,”云南雁神色黯然,“我还以为……算了,我们夫妻俩就这么将就着过吧。”   “也不能这么想,您以为我这一段时间给您吃的都是什么?”月疏影笑笑,“您和庄主身子上的毛病虽然年头都长,但也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经过慢慢调养,也是可以有孩子的。”   “咣当——”   “噼里啪啦——”   只听得后屋一阵作响,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来到月疏影面前,眼睛里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真的吗?真的吗?!”他连声问道,声音颤抖。   “是的,但时间得长一点,怎么也的调养个一两年。”相对于他的欣喜若狂,月疏影冷静的是在不像话。   “当家的,你看你。都吓到程家妹子了。”云南雁也是喜极而泣,但还是努力克制,“妹子,让你见笑了,实在是……”饶是坚强的女子这时候也是哽咽难耐。   “可以理解。”月疏影淡淡笑道。   上官漓跪在那里,口中连声称佛,他虽富甲四方,但人到中年却无儿女傍身,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与妻子结合至今,求医问药无数,但却总是不见成效。如今有人告诉他:你能当爹!绝对能当爹!怎能不让他喜上眉梢?回想历年的艰辛和他人的指指点点,堂堂七尺男儿禁不住掩面而泣。   月疏影并没有劝阻,这种事情动情也是在所难免,而且她也是欣赏上官漓对结发妻子的不离不弃,如果他也是那个因为妻子无法传宗接代就左拥右抱的家伙,她才懒得费这个心思。   半晌,上官漓意识到自己实在有些失态,连忙拭干泪水,与妻子重新向月疏影见礼,“多谢程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碧云山庄感激不尽!这几天,我有些……还请您见谅。”   “庄主这就见外了,您和嫂夫人是我儿子的义父义母,我尽点心也是应该的。”对于某些人某些事,他们彼此默契的不提。   上官漓有些羞赧,“如果我与雁子能有一二半女,我愿将一半家财赠与夫人!”   “千万别,”月疏影噗嗤一声笑了,“您给我我也不敢要。”   想起自己家里那些事,上官漓也着实有些说不出口,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在上官夫妇的千恩万谢中,月疏影回了房。   她虽然欣赏上官夫妇,但比起他们,她更喜欢自己儿子。   淼儿醒了,虽说还是有点虚弱,但恢复的也差不多,现在虽然不是生龙活虎,但也是活泼的令人叹息。此时的他正在与宫主玩解连环,陆小凤本来想教他玩色子,被沙曼推出去了。看到母亲回来,叶淼很高兴。   “娘!”他连连摆手。   “乖儿子!”她抱紧儿子狠狠亲了两口,“想娘没有?”   “想了!娘,我饿!”他蹭蹭母亲的脖子,撒娇道。   “娘去做饭,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我要吃肉!”   “淼儿乖,你现在病刚好,要吃一些清淡的……”   “冰糖肘子!”   “……食物。”   “糖醋小排!”   “清淡……”   “百味鸡!”   “……”   “烤肉!”   周围闷笑声四起。   “你故意的是不是?要是不听话病好了也没有肉吃!”她板起脸训儿子。   “好吧……”不甘心地撅起小嘴,“那我吃肉夹馍!”   ……你懂不懂什么叫清淡?   最后还是他花世伯出马,严肃阐述了“得罪娘亲的可怕后果”之后,叶淼才委委屈屈地喝着菜粥。   月疏影还是动用了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主要就是为了答谢在她儿子受伤期间帮助她的人,包括西门吹雪。万梅山庄庄主本来对宴会不感兴趣,但月疏影告诉他:如果你不留下,我就把秀青母子找来让你们一家三口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听了这话,他才勉为其难留了下来。   除了一个人,其他人都出席了。   那个人就是花满楼。   他不是不想参加,而是太累了。淼儿病了多久,他也守了多久,在他心中,除了这个,他没有其他可以为她排忧解难的方式了。淼儿病一好,他却病倒了。   月疏影单独给他开了小灶,做了几道可口的江南小菜,送了过去。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让花满楼的欣喜溢于言表。   “也不知道对不对你胃口。”月疏影有些尴尬,左手搓右手,右手搓左手。   “你做的话,即使是清粥小菜,也堪比龙肝凤脑。”他笑着说。   白他一眼,“那以后我就给你做清粥小菜。”   “好啊,以后。”他喜欢这个“以后”。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月疏影自悔失言,“你先吃,我一会过来收碗筷。”   话音刚落,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讨厌,我这么对你吗?”他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   “我不知道,你先放开我。”她挣扎着。   “嘘——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轻声说道,温热的唇摩擦着她晶莹的耳垂。   她身子发麻,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摆布,她感到那个吻在一点点移动,逐渐,覆上她的,与她缠绵缱绻。   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闪现在她脑海,一袭白衣,面白微髯,身姿挺拨,如同湖泊中心的仙鹤,灿若寒星的眸子,如雪一般冰冷。   叶孤城!   她连忙推开花满楼,脸色苍白,神色凄然。   “影儿,你怎么了?”花满楼扶住她。   “我没事。”她挣开他的手,“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影儿——”   不顾花满楼的呼喊,她逃也似的回到房中,大口喘着气。   你,在指责我吗,叶孤城……   过了一个月,中原大地被白雪覆盖,月疏影等人也要踏上回南海的旅途。   “什么时候,好歹去看看他们母子吧。”临行前,月疏影跟西门吹雪说道。   “你们的事,我没有插嘴的份儿。但是,一个是你的妻,一个是你的亲骨肉。”她幽幽说道:“有了羁绊,会不会成为剑客的负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羁绊会让人更知道生的可贵。这并不是让你贪生怕死,而是会努力提高自身的修为,用尽一切让自己成为战场上的幸存者。这对于剑客的修行,是多么大的阻碍吗?”   西门吹雪沉默不语。   “言尽于此,听不听是你的事。”她转身要走。   “我还会找你比试的。”他突然说道。   月疏影一个趔趄,“随你吧。”   你和他,都是一个臭德行。   相比起北国的千里冰封,南国依然是鸟语花香。   “姐姐,哥哥,你们回来了!”竹下绫美早早就在山下等他们,看到亲人归来,喜不自禁,如同一只快乐的鸟儿。   “美姨。”叶淼乖乖地过来打招呼。   “淼儿——你怎么瘦了?!”绫美尖叫,抱起叶淼左看右看,“可是饮食不习惯?睡的香不香?有没有人欺负你?等着,美姨给你做好吃的!”她亲了小外甥几下。   “你除了鸡蛋面就是鸡蛋面,别在这儿丢人了。”扛着行李的竹下志保忍不住泼凉水。   “一边去!我告诉你,我除了鸡蛋面还会做榨菜肉丝面了!”绫美红着小脸抗议。   “也就是说,还是面。”冷瞥了妹妹一眼,志保不再理她,径自上山。   “姐姐!你看他——”   “好了好了,这次给你带了好多礼物,一会儿上去看花你的眼睛!”月疏影连忙安抚气鼓鼓的妹妹。   “真的啊,姐姐你这次带了好多东西回来,那个碧云山庄真像传说中的是个富豪之地。”听说有礼物拿,绫美才不生气了,“不过,”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她姐姐身后的人,“花公子怎么一起来了?”   “腿长在人家身上,想去哪里我管得着吗?”月疏影冷冷看他一眼。   说什么上次没有来得及感受南国风光,这次要更深切地去体会。体会就体会吧,你用得着置房买地吗?是,房子就是普通的农舍,地也没多少,一般农户一人耕种足矣,你在哪里买不好?偏偏在我住的山脚下!   这厮还说:“影儿切勿担心,我特意请教了耕种高手怎么去播种收割,旁边的人家都是亲切的,他们也可以教我,我不会饿到自己。”   鬼才担心你!   因为上次的事情,她一直在刻意回避他,他却步步紧逼,一直追到这儿来了!   更可恨的是,这家伙在自己身边埋伏了一个内奸!   “花世伯,花世伯,”叶淼拉住花满楼的衣角,等他弯下身子,叶淼在他耳边说:“你放心,我会及时通报我娘的一切,也不会让那些登徒子抢到你前面!”   “叶————淼————”   “淼儿,美姨带你回家哦。话说你们这次怎么那么晚啊。”带着小外甥速速逃离,绫美心中暗笑:   嘿,这下,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近在咫尺   “这一大家族,也是一个比一个乱!”听完月疏影的讲述,绫美连连咋舌,“只是连累了淼儿,小小年纪遭那么大罪!”   “大难必死必有后福——你看看那料子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这桃花绫真漂亮!”绫美不住摩挲着那匹桃红色绫罗,从心里觉得喜欢。   “上官夫人还给我两匹上等的珠光缎,知道我有妹妹,特意说了,一匹给你留着,嫁人穿。”月疏影笑道。   “谢谢姐姐!不过姐姐,”绫美问:“不管花公子,真的可以吗?他毕竟——”不太方便啊。   月疏影冷下脸,“不用管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总有他知难而退的时候!”   会吗?院子里劈柴的叶方却不以为然。花家七童,如果轻轻易易就退缩了,还是江湖上饱受赞誉的盲侠吗?   不过,算了。他想,虽然他十分希望夫人能留在白云城,但她毕竟还年轻,如果有人能真心对她,也算是了了城主一桩心愿。毕竟他当时也留了话,希望夫人改嫁。   只是,他偷偷向后看了一眼,似乎没那么容易。   岛上来了位俊公子,听说是从江南来的。   这一消息,乐坏了岛上的姑娘媳妇,只要一有空就去看看,找各种理由搭讪;玉面公子也是平易近人,非常和善,让一些胆子稍大一些的姑娘有了一些想法,开始暗送秋波。   可惜了,公子看不见。   哎呦,这么俊俏的公子眼睛竟然有毛病,完全看不出来啊。没什么大不了,不耽误事儿就好;什么,公子心有所属?这可有点问题,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心上人又不在……什么?就是山上的程夫人?那就……   女人们扼腕:这么好的公子,竟然名草有主了!关键那主还不是好惹的!   既然不好惹,那就做下来愉快的看戏吧!   这是周围一干围观人等的想法。   而被围观的两个人却很淡定,准确一点说,是一人很淡定,另一人强自淡定。   花满楼从来没过过这样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在江南老家他也是一人生活,但也是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发愁;但现在,他要担心种下的种子会不会发芽,雨水是否充足,存的银钱还够不够,每天要怎样花销才让自己能够坚持心中的等待。花家在南海有生意,但他从未向他们伸过手,每天过着简单甚至有些清贫的日子,自己砍柴除草,洗衣做饭,没过多久,原本白净修长的双手就磨出一层水泡。   云记的老板看不下去了,几次想给花满楼送银钱,但都被婉言谢绝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向花家汇报,中心只有一个: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至此,不值得。请花老爷和几位公子将他的儿子或他们的弟弟带回去。   花家的回应很统一:管不了。   他们太了解这位亲人的性格了,虽然平时性子温和,甚至过于温和,但如果一旦决定下来,很难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   原本看戏的人也渐渐看不下去了,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和气友善的公子。周围的村民开始隔三差五的往花满楼住的小屋里送个菜端个汤,或者是帮忙做做家务什么的;一些大姐或老婆婆,只要见到月疏影,就会不由自主说几句,意思大致相同:人家一富家子弟,为你做到这步不容易,你就,是吧。   每次听到这话,月疏影总是笑笑,如同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大家摇头叹气:这姑娘的心,莫非是石头做的?真要人家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才罢休?   月疏影,其实很纠结。   终于在某一天晚上,她去找他,开口第一句就是:   你回去吧。   “我已经决定要为他守住这个城,守住他的家,我就不会离开,你是个很好的男人,但我没那个福气。”她咬咬嘴唇,神色黯然,“以前就算你我有过什么过往,也都忘了吧。像你这样的男人,有的是含苞待放的鲜花等你采摘,何苦要我这朵明日黄花?”   他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你要为他守住白云城,是你的事;而我要为你守住自己的心,是我的事,也许我将来会变,但是在这个将来到来之前,我不会离开。”   她看着他,“我希望这个将来快点来。”   “那你要问他。”他指指自己的胸口。   见她还要说什么,他说:“夜深了,影儿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或者说,”花满楼含笑看着她,“你想要留下来?”   “咣——!”   月疏影摔门而去。   有本事你就老死在这儿!   “花世伯,这是治手伤的药膏。”一只小小手将一瓶药膏递了过来。   “好。”花满楼含笑接过。   要说花满楼的人缘有多好,那就得说连心上人身边的人都有几个站在他这一边。绫美上街的时候都会顺道来看他,想给他送些东西,但都被他笑着拒绝了。但是,叶淼送来的东西,他绝对会收下的。你道为何?绫美上街做什么,月疏影不会管太多,也不会知道太多;但是叶淼从家里出来,拿什么东西,要说月疏影那么一个心细如发的人没察觉,那真是鬼都不信。明明知道儿子在做什么小动作,还不加阻止,这说明什么?   花满楼很喜欢这种暗示。   “花世伯,你在笑。”叶淼趴在桌边,好奇地看着他。   摸摸他的小脑袋,花满楼问道:“吃饭了吗?”   “没有。”   “那就在这里吃一点吧。”花满楼起身,为他盛了一碗粥,一碟腌菜,一盘晒好的肉脯。   叶淼眨眨眼睛,拿了一双筷子,真的就吃了起来。   “依然没有我娘做的好吃。”   “恩。”   “不过也算能入口吧,又比上次强了一点”   “多谢夸奖。”   叶淼乐了,开始将他娘身边近日发生的事,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不知不觉,花满楼在这里已待了大半年,现在的他亦可以熟练处理家务,还跟当地人学会了腌萝卜,甚至会说几句当地的土话。每天穿的粗布衣裳,皮肤晒得黝黑,而且还会砍价,如果不是那俊秀的五官和如沐春风的性格,他的朋友甚至都会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掷果盈车的江南美公子。   每次想到这儿,月疏影都会觉得自己是在造孽。   你回去吧,我求你了。她甚至都说了这样的话,你这是何必呢?   答案都是否定的。   每次都想不管他,每次都忍不下心。   她不知道,很快她就不用在纠结下去了。   这一日,就当叶淼说又击退了几个觊觎他娘亲美色的色狼时候,云记的掌柜送来一封急信。   花满楼接过一看,脸色一变。随后放下碗筷,回屋收拾行装。   “花世伯?”叶淼好奇地看着他,随即又有些哀伤,“你不再等我娘了吗?”   “淼儿,”他弯下腰,“跟你娘说,花世伯有事要出趟远门,过一段日子就回来。”   花满楼不会撒谎,他确实有事,急事。   能让他这么着急的,除了自己欢喜的女子,就只有一种人,朋友。   或者说,陆小凤。   总爱被卷入麻烦的陆小凤又被卷入另一场麻烦,起因毫不意外的又是因为女人,一个美丽妩媚的苗家女子。然后,引火上身。   南海距离朋友所在的地方不远,花满楼毫不犹疑去帮陆小凤一臂之力。   不自量力。这是月疏影的评价。   惹上了巫蛊世家的人还有好?不让你没命也拔你一层皮!   但她没有阻止,一是了解他的个性,二是,当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那位俊公子走了,是不是程夫人太固执伤了人家的心?大家都这么说。   “才不是!花公子是有事!”绫美跺跺脚。   谁知道是不是借口?我要是程夫人,这样的人物把自己当个宝,肯定扑上去!   叽叽喳喳。   月疏影没有做任何解释,依然安安静静守住她的城,如同花满楼从未来过南海一样。   可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心境,不一样了。   已经习惯了,每次下山时都会向小屋望一眼,以往炊烟袅袅,如今冷冷清清。   控制住内心的起伏,她深吸一口气,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无所谓!   她决定,试着忘了他曾经存在过。   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一封书信让她前功尽弃。   陆小凤来的,急信。   花满楼,中了巫蛊苗家的蛊毒。   看到这个消息,她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收拾行装,去西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姐们儿看到我写的东西,问我:女主是不是有点矫情了?又不是大姑娘我,玩什么爱你在心口难开?   怎么说呢?与其说矫情,更不如说是纠结。我们家小月亮的性格是外冷内热(目前热的不明显),而且还有些爱较真。原本是打算守着城主大人的回忆过下半生,偏偏花神横空出世,硬逼着她看到世上还有别人。凭花神的条件和专情,要说不动心简直难上加难。女主就会想:我动心了,我怎么会动心呢?我怎么能违背当初的誓言呢?难道我对叶孤城是假的吗?各种思绪混在一起,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性格使然,没办法。要说什么时候这团乱麻能解开,嘿,我也不知道。   ☆、燃眉之际   在密林深处看到月疏影,陆小凤松了一口气。   由于自己的劣根性让好友徘徊在生死边缘,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真的无法原谅自己。现在救星出现,紧绷了那么长时间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了。   但月疏影却远没有他那么乐观,在检查了花满楼的伤势之后,她跟陆小凤说了一句话:   我救不了他。   陆小凤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但还是撑住了。   “你一定能救他,上官庄主两口子那么多年的老毛病你都能治,花满楼的伤你也一定能治!”他抓住她的手说。   月疏影挣开他,挽上花满楼的袖子,又用小刀割开他的衣襟,只见他的手臂上面有一个花朵图案,朱红色花朵妖艳且诡异的盛开,枝蔓缠缠绕绕,直到锁骨。   “娘,”叶淼靠在月疏影身上,眼神充满担忧,“花世伯没事吧。”   拍拍儿子的头,她看向陆小凤,“这是云南龙家的家传蛊毒,三生花,中了这个毒的人,活不过三个月。”月疏影叹口气,“如果花的颜色达到三种,并且蔓延到全身,十个华佗也救不了他。其实他们算手下留情了,要论平时,它们的花朵应该已经有了两种,而且会蔓延到下腹,那个时候肝脏已严重损伤,就算救回来也是终生离不开汤药,而且都是短命之人。”   “你对这种毒这么了解,你一定有救他的方法!”陆小凤看到了希望,“你说吧,需要我怎么办?”   “包括为他去死?”月疏影看着他。   “包括为他去死。”陆小凤毫不犹豫回答。   月疏影微微阖上双眼,过了一会儿说道:“要解三生花的毒,必须有一种草药,但这种草药只有一家有。”   “谁家?我去求。”   “玉家。”   “西南玉家?”陆小凤点点头,“我去求他们。”   “没用,金夫人不会给你。”月疏影叹口气,“到时我可以跑一趟,不过在那里之前,你要先为我办件事。”   “你说。”   月疏影看着他,说了四个字:   我要你死。   来到龙家山寨的门口,月疏影抬头看看门前的参天大树,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大口袋,确认无误后,领着儿子来到树前,敲响了挂在树上的铜锣。   “当————”   “当——当——”   一长两短。   很快,数名身着黑色对襟短衫,头戴黑色盘头的苗家青年赶了过来,见是一个陌生人,不用心生警惕,握紧腰间的弯刀。   “你是谁?来我们山寨有什么事?”   月疏影不说话,只是给他们看了手中的玉牌,雪白的羊脂玉上盛开着一朵紫色的龙胆花,上面还镶了一颗血红色的珊瑚珠。   青年们愣住了,这样的玉牌是龙门山寨最高位才有的东西,面前这个人看着面生,不像是山寨众人,莫非是寨主的朋友?   就在此时,其中一人突然喊道:“程夫人,你不是程夫人吗?”   月疏影笑笑。   “你们几个,赶紧让程夫人进去,我去禀报太夫人。”那人似乎是个头目,开始对其他人下命令,见他人还有些犹豫,便有些急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咱们三年前闹了瘟病,死了那么多人,如果当时不是程夫人正好路过,咱们寨子就完了!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   “月姐姐!”一个身着大红色绣芍药花百褶裙的少女兴冲冲从屋子里跑出来,项间精美的银压顶和手腕上数个闪闪发亮的手镯,更为她添了几分贵气。腰间五颜六色的水晶珠显得姿态婀娜,头上的丹凤朝阳银花冠摇曳生姿,额前闪亮的银片让漂亮的大眼睛更加闪耀。   “月姐姐,你怎么来了?”少女亲昵地拉着月疏影的手。   “我怎么就不能来?咱们玉竹越来越漂亮,我自己都觉得没法跟你站在一起了。”月疏影笑道。   “月姐姐真是的——哎呀,淼儿也来了。”少女低下身子,掐掐叶淼的小脸。   “玉竹姐姐好!”   “真乖!姐姐,今天住在这儿吧,我让后面准备筵席了。”   “这个不急,你爹娘呢?”   “他们去其他寨子了,晚上回来。”   “哦,这样啊。”   “就算阿竹爹娘不在,我们龙家也不会那么好说话。”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月疏影笑笑,转过身去,行个大礼,“龙婆婆大安。”   门口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穿着浅蓝色衣裤,裤脚和袖口都有黑色的绣花片,雪白的头发简单的打了个发髻,用黑色头巾盘好,再用一根银簪子固定。只见她面沉似水,拿着砍刀处理面前的竹子,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像七旬的老人。   “奶奶,”玉竹扯扯她的袖子,“月姐姐来了。”   龙婆婆看了她一眼,“程夫人,你是我们龙家的贵客,来串门,我们欢迎;但是如果是求情,那就不送了。”   “奶奶!”玉竹有些尴尬。   月疏影也不恼,笑着走上前,为老人点了一支水烟,“我今天来就是来跟您借个路,三生花的毒,我可以解,但是药只有玉家有,我要去玉家就得经过您的寨子,怎么说都要跟您打招呼。”   老婆婆手一顿,然后一刀将面前的竹子劈成两截,“那是你的事,脚长在你身上,我还能拦得住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我把那人救活了,他还会为了朋友不顾生死,我可没那个精力再救他第二次。”   将看到扔在一边,老人冷冷看着她,“你还是来求情的。”   “我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来请您饶陆小凤不死。”   “有区别吗?”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月疏影说道:“而且您如果一定要陆小凤死,对龙家来讲未必是什么好事。”   “哦?”老人冷笑。   “得罪陆小凤的朋友就等于得罪陆小凤,反过来,得罪陆小凤也等于得罪他的朋友。花满楼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如果陆小凤有什么闪失,花满楼也一定不会罢休,而花家,跟龙家有生意往来吧。”月疏影笑道:“龙家掌控了西南地区的染料和银矿山,主要都是运往玉家和花家,失去了花家,对山寨来讲损失也不小吧。”   “你威胁我?”龙婆婆冷笑道:“就因为这些银子,我要放过那个轻薄我孙女的混蛋?你可知道玉花现在还是茶饭不思?而且她已经被未婚夫婿家退了亲?”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这是您最想要的结果,”月疏影压低声音,“否则花满楼已没了半条命。”   老婆婆一愣。   “出了这档子事,玉花的名声受损,但你们该教训的也教训了,如果他们家执意要退亲,你们可以趁此报复,吞并他们山寨,是吧?”月疏影狡黠地眨眨眼睛。   不动声色接过水烟,龙婆婆吸了一口,看着烟管里徐徐而出的烟雾,她问道:“怎么个活罪难逃?”   月疏影一笑,对儿子点点头,叶淼蹦蹦跳跳来到大口袋前,解开上面的麻绳,里面的东西让玉竹吓了一跳。   “奶奶,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玉竹怒不可遏。   “这个家伙,就交给您们处置,只要不弄死不弄残,你是做苦力也好,拿他施药也好,”她突然神秘兮兮,“甚至是借种,悉听尊便。”   老婆婆咳嗽一声,“多长时间?”   “直到花满楼康复。”   “他同意?”   “您问他。”   老婆婆看向陆小凤,陆小凤重重点头。   “你还算是个讲义气的家伙。”老婆婆哼了一声,“就这样吧。”   “那我就去玉家。”知道平安无事,月疏影起身告辞。   “月姐姐,留这儿吃饭吧。”玉竹抱着叶淼,很舍不得。   “算了,阿竹,你留不住她。”老人拿着砍刀继续劈竹子,“而且很快,玉家的人就会找上门来。”   “怎么说?”月疏影挑挑眉。   老人头也不抬,“去了不就知道?恕不远送。”   西南玉家,三大家之一,长年盘踞此处,控制着西南及两广地区的重金属矿产和玉石原料,生意遍布暹罗爪哇一带,甚至远到印度。曾经的主人翁是第十三代玉家长男,表面上看是人人称道的大侠,其实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贪图美色,为了一娼女竟然想毒害发妻,后被原配金氏铲除,现在的玉家主人,就是曾经的女主人金夫人。   “程夫人,主人在等您,请。”   月疏影点点头,走进主屋,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由笑道:“您这里可算是大变样了。”   曾经的玉家主人翁是个爱慕虚荣喜爱金银玉器的家伙,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清高,便把所有财物都藏到密室,偷偷把玩。现在的金夫人则把东西都拿了出来,将玉家重新布置了一番,原本老气刻板的玉家山庄立刻贵气十足,如果有反对者,都被金夫人找理由排除在权力圈外,借此将玉家大洗牌。金夫人也确实是一把好手,她在的玉家,要比以往更有威望,当然,生意场上也是钵满盆满。   “谁不爱金银呢?既然喜欢何必躲躲藏藏,没得叫人恶心。”   窗边坐着一个黑衣妇人,正在修建花枝,妇人面带铁皮面具,看不清容颜,但从脖子上的斑驳痕迹,也可以推断她脸部的状态。   “你找我有事?”妇人问道。   “你也在找我。”月疏影笑道。   “你先说吧。”   “好。”月疏影看着她的背影,“我要借还魂草。”   修剪花枝的手一顿,妇人放下剪刀,转头看着她。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想到,那面具里的两个黑洞,一定藏着两块寒冰。   “你应该知道,还魂草是我的至宝。”   “我知道。”   “你应该知道,它是世间奇珍,目前在中原我还没发现第二株。”   “我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凡是觊觎它的人,现在都不在了。”   “我知道。”   “那你还来?”   “虽然你已经掌控了玉家,但其实还不稳,依然有人对你的位子蠢蠢欲动,我可以帮你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妇人一愣,半晌,“你以前说过,你从不用药物杀人。”   “是。”   “那次我求你很久,替我杀了那混蛋。你没答应。”   “是。”她笑笑,“但是他也死了。”   “为了一个花满楼,你现在要替我杀人。”   “我是在还债。”   “你是动情了。”   “我没有。”   妇人看着她,良久,叹口气,“你拿去吧,你救我了两次,给你一株草,不算什么。”   “我只用一半,剩下的我会给您带回来。”   “不必,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妇人慢慢走到桌前,那里有一个不明物体,上面盖了一层红绸,掀开红绸,竟是一棵七尺余高,五尺余宽的红珊瑚,月疏影不由得站了起来。   “这绝对是稀世珍宝!”她叹道。   “比起我求你的事,也不算什么。”金夫人给她一个匣子,“里面有黄金五万两,算是定金。事成之后,这株珊瑚树就是你的。”   “你想要什么?”   “我要恢复容颜。”   月疏影愣了一下:“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她幽幽说道:“以前不愿意恢复,是因为心死了,女为悦己者容,就算恢复了又给谁看?但每次一看到自己的样子,就会想到那个人,还有他对我做的事。与其让自己耿耿于怀,还不如恢复容颜,让自己看得舒服一点,心情也能好一点。”   月疏影默然。   “这个不急,等你救完人再来找我不迟。只不过,我想告诉你,”她说,“人人都说最毒妇人心,其实世上最毒的,莫过男人的心。被这个毒伤了,除了自己,真的没人能救得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情根深种   花满楼觉得自己似乎经过了一个很漫长的旅行,身子又沉又重,脑子浑浑噩噩。   他只记得他去帮陆小凤解燃眉之急,有一支毒箭向他们冲来,他想也没想就挡在好友前面,当时没有任何反应,回到住处后突然觉得全身发冷,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全对,他有意识,只是不是很清楚。花满楼只觉得自己一直在走迷宫,找来找去,却一直都是鬼打墙,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慢慢地,他觉得身体在一点点下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真的太累了。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前方有一抹倩影,袅袅娜娜,朦朦胧胧,他看不真实,只能瞧见大概的轮廓,但他确定,那个影子就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让他欢喜,让他忧愁的人。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她的回顾,她就那么自顾自向前走,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有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踉跄,每次感觉能触及到她的时候,却又瞬间被落的很远,他只能继续跟着她,而她也依然没有一次回眸。   突然,一阵药香传来,迷宫斑驳的墙壁渐渐变得透明,前面有一束亮光进来,越来越大,就在这时,一直在前面疾步而走的人儿突然转过身来,她穿着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雪白的面纱,影影绰绰透出她秀美的五官。只见她伸出柔夷,放进他的手心里,那是一双小巧的手,不盈余握,因为经常用针的关系,食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驱散了他的疲惫。那就是她的手,虽然柔弱,但张弛有度。   “影儿。”他叫着她的名字。   朦胧间,他似乎听到一个女声在耳边柔声响起:“我在。”   听到花满楼叫她的名字,月疏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既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些愧疚,竟然还有一丝欣喜。她也不知道是在欣喜什么,但肯定不是因为他醒过来这么简单。   “程夫人,还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这里是金夫人的玉府,自从拿到了还魂草,她就把花满楼接到了这里,这也是金夫人的提议。   “你还有孩子,又要照顾他,同时还要兼顾我,还是住在我这里,你跑的开,我也能帮你照顾孩子。”金夫人说。   将心中有的没的全部驱散,月疏影决定看医书来分散注意,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当时,她风尘仆仆从南海来到这里,看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花满楼,心中一紧。他黑了,也瘦了,这自然要拜她所赐,看着血色全无的他,她心中竟然没来由的疼了起来。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烦意乱,扔下手中的书,看着刚刚恢复意识,又马上昏睡过去的人。托他的福,她的一只手还握在他手里,怎么也挣不开。也罢,折腾了那么久,她也真是累了,索性就靠在床边打起了盹。   恍恍惚惚,她似乎回到了白云城,回到了那个朱瑾花开的小院,周围雾气蒙蒙,她找不到方向。这时,她似乎看到有人在院中练剑,一袭白衣,剑光凛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一招一式都让她泪眼婆娑,她虽然告诉自己这就是梦境,但还是不能自已,冲着那个身影跑了过去,口中喊着那个让她曾经肝肠寸断的名字:   “叶孤城——!!!”   那人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灿若寒星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   她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也已经为她敞开。   在他怀中蹭了几下,感受那只在梦中出现的气息,是他,就是他,他的怀抱有些冷,手也很凉,但对她来说却是最温暖的地方。她就这样依偎在他怀里,本想说些什么,却语不成句,只是不停地哭泣。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脊背,像以前一样,紧紧抱着她,用他的方式来给她抚慰。   良久,她平复下来,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其实,紫禁之巅决斗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对吧;我只是做了场噩梦,对吧;你一直都在白云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对吧。”   她希望他能告诉她:你说的都对,一切都是假的,我在你身边是真的。可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充满怜惜,平时不带一丝感情的神情此时却有些凄然,似乎在想该怎样跟她说。   “嘘——”手指点上他的唇,“别说,什么也别说。既然你回来了,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怎样都好,留下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她看着他,眼里充满期盼,还有几分哀求。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微微叹气。   “你说话啊?”月疏影抱着他,心里有些发慌,“你同意了是不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会留下来。”她扯着他的袖子说道,虽然有些无赖,但只要他不走,她无所谓。   他捧着她的脸庞,覆上她的唇,他的唇很冰,像高山上的冰雪,她浑身一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久违的欣喜,她回应着他,让这个吻更加缠绵,似乎能这样持续到白头。   良久,他松开她,紧紧将她揽在怀中,轻声说道:“有人陪在你身边,我很欣慰。”   “什么意思?”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留下来。”   将头在她的肩窝里埋了一会儿,他松开她,双手覆上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月疏影的神情变得有几分惊恐,她看到他的身影在一点点消失,她想扑过去抱住他,却扑了个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连忙回过头,却看到他的身影已变成无数个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只有那双眼睛,灿若寒星,依然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仿佛要印在她的心里。   “叶孤城——叶孤城——!!”   她哭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跟上去与他一起走,却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耳边响起一句大喝:   “影儿!醒醒!”   她一下从梦中惊醒,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花满楼?”   “是我。”   “为什么是你?”   花满楼凝望着她,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月疏影不知怎么回答,她想站起身,却因为手腕被花满楼攥住一下倒在床上,花满楼连忙接住她,自己也因为体力不支与她倒在一起。就在这时,有听到声音的侍女赶过来查看情况,却不想撞到这样的情景。这名侍女是金夫人的贴身侍女,一贯精明能干,看到这样的景象,脸上依然带着完美的笑容,告了一声罪,不慌不忙从容退去。   当晚,玉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程夫人与花公子同床共枕,感情甚笃。   一筷子鸡肉丝,一筷子黄瓜丝,再加上一勺麻酱,与雪白劲道的细面一拌,只听“吸溜——”一声,男童嘴角挂着酱汁,脸上笑容满面。   “好吃吗?”   “好吃!花世伯你也吃!”小男孩颇有架势的给自己最喜欢的花世伯舀了一勺麻酱放在面中。自从花满楼醒来后,叶淼天天过来看他,金夫人笑道,如果不是相貌没有相似的地方,我还真因为他们是父子。   “吱——”门开了,月疏影一进屋就看到这番其乐融融,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娘!吃饭!美姨做的拌面!”叶淼很兴奋。   “姐姐您回来了。”绫美连忙填了一双筷子,“我给您盛碗面。”   “恩。”月疏影接过碗,加了配料。   “今天我去了龙婆婆那里,”绫美说:“咱们是不是该把陆公子接回来了?听说他被折腾的很惨。”   “还是将他接回来吧。”花满楼也很担心朋友,“毕竟他们对他有成见……”   月疏影看他一眼,“他惹下的风流债必须他自己偿还,你没必要替他操心,他又死不了。老老实实吃你的饭。”   作为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侠客,一个负责任的好朋友,听到月疏影这么没有人情味的话,即使是自己的心上人,花满楼也决定——听大夫的话,老老实实吃饭。   人人称道的江湖盲侠,现在也只是个虚弱的病人。   但月疏影还是把陆小凤接了回来,理由很简单,花满楼康复了,陆小凤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在见到月疏影的那一刻,陆小凤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这近两个月来,他已经被折磨得没了人样。重回人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起一碗肉大快朵颐,汁水四溅,形象全无。   绫美有些被吓住了,麻利地拿起药壶,出去给金夫人送药。   “慢点,没人跟你抢。”花满楼手执一壶佳酿,给他倒了一杯。   蓬头垢面的陆小凤看着他,不禁有些郁闷。“你倒是将养的不错,不仅胖了一些,还变白了。我这几天过的根本不像人过的日子!”   当苦力,不让吃饭,不让睡觉,还经常拿来试药,简直生不如死!   更可恨还有人补刀!在回来的路上,月疏影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陆小凤,毫不客气的鄙视:“两个月!这么长时间一个苗家少女的心都没拿到,真是没用!”   叶淼走了进来,看到这幅德行的陆小凤,倒是很淡定,他娘亲的病人有好多比这个更惨,他都见过。   “陆世伯,金夫人说,房间准备好了,你洗过澡就可以去休息。”   “淼儿真乖。”陆小凤想摸摸他的头,被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挡开。   “别吓到孩子。”他神情非常自然。   陆小凤很无奈,“行,你可以!”   “我请人叫沙曼姑娘他们过来了,有她们在,你会舒心一点。”花满楼笑道。   “算你够义气。”陆小凤夹了一只鸡腿。   “你为什么变得这么狼狈我也跟她们说了。”   “啪嗒——”筷子落地,陆小凤无语问苍天,“完了,我死定了!”   “你觉得就算我不说,他们就猜不到?”花满楼笑着说:“谁让你是陆小凤。”   就在陆小凤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时候,金夫人派人过来了。   “花公子,”那人说,“夫人请您过去,您府上来人了。”   花满楼神情一滞,“花家?”   “是。”   “可知道有什么事?”陆小凤问。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但貌似是要接您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南花家   “金夫人,我们老爷说了,我们公子蒙您照顾,又在您这里叨扰甚久,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一点小心意,请您笑纳。”来人是花家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叫手下呈上礼盒。十个大礼盒,沉甸甸,就算不打开,也知道里面肯定都是稀奇之物。   “花老爷客气了,说实话,这些东西我顶多收一半,我只是提供了住处,照顾他的另有其人。”金夫人淡淡地说。   花家管家捋捋胡须,呵呵笑了,却不发一言。   见他如此,金夫人心有些沉,花家的这个态度,莫非是在表明他们不会接受花满楼的意中人?   就在这时,花满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依然蓬头垢面的陆小凤,月疏影在其身后,不言不笑。   “七公子,您可是大好了?陆公子大安。”管家连忙行礼,至于身后的月疏影,他就当没看见。   这个态度,连陆小凤都看不下去了,更何况花满楼。   花满楼皱皱眉,“是我爹叫你来的?”   “是,老爷说了,您在外面时间久了,该回去看看了。”   “我暂时不会回去,”他拉过月疏影,“我会与心月一起回南海。时候一到,自然会回去。”   月疏影想挣开他的手,但却没能成功,只能任由他。   金夫人看了他一眼:行,小子,我看你怎么办。   谁料老管家笑着说:“七公子,老爷说了,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要请程夫人和小公子一行一起到花家做客。这样您就会回去了。”   “什么?!”众人一惊,这个答案可没有想到。   “程夫人,您看,您是不是可以收拾行装,跟我们一起回江南啊?”老管家呵呵一笑。“老爷说了,您救了我们七公子的命,怎样都要当面致谢的。”   “这个,我就不去了。”月疏影觉得有些别扭,“花老爷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南海还有事情要忙……”   “这个没关系,我们可以等。”老管家说,“老爷说了,一定要等您忙完跟我们一起回去才行。”   “我还有弟妹……”   “老爷说了,您的家眷一起接来。”老管家笑容满满。   致谢是假,看人是真吧。陆小凤暗笑,咳了一声,“我说,程夫人,花老爷一番美意你就不要辜负了,你看,人家可是诚意邀请。”   “可是……”月疏影想要推辞,却不料被人打断。   “姐姐姐姐,去吧去吧。”绫美很兴奋,“你看,三大家咱们见识过两家了,就差花家了,而且你也答应如果去江南就带我去看看的。”   “绫美,你……”   “娘,我也想去花世伯家玩。”叶淼拽着母亲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淼儿……”月疏影很无奈。   “心月,”花满楼拉着她的手说道:“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跟我一起去江南吧,我的家人,他们确实也很想见你。”   “就是,丑媳妇也不怕见公婆,更何况你不丑。”陆小凤在一边起哄。   看着拉着自己的手,月疏影咬了咬嘴唇。   最后,在绫美的热烈的眼神里,儿子的祈求中,花满楼的期盼下,陆小凤金夫人等一干人看戏的好心情里,月疏影郁卒地答应回去收拾一下,就跟着他们去江南花家拜访。金夫人竟然还提出一个要求:你跟绫美回去就好了,淼儿还小,不适合来回颠簸,就留在这里吧!   现在,就算她不想去也得去了。   由于离飞仙岛很近,月疏影他们很快就回到家。听说花家的邀请,叶方表示,如果都走了,家里没人照顾,他要留下;志保也表示,他也不去。   “不管什么理由,被一个人留在家里,肯定不好受。”志保低声说道。   月疏影心里也不是滋味,叶方很少跟他出去,大部分都是守在白云城。   “那你们互相照应,多帮帮你方叔。”月疏影说道。   “这个自然。”   临走时,叶方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不确定地问道:   “夫人,您还是会回来的吧?”   志保兄妹神情凄然,月疏影心中一震。   “这是我的家,也是他的家,我不回来我去哪里?”她说,“我一定会回来!”   “如是这样,方,等您归来。”   看着月疏影他们登上海船,叶方心中怅然,他希望月疏影有个好归宿,但心底也不希望她离开,否则,城主又该寂寞了。   此时的叶方没有想到,一贯守信的月疏影真的回来了,只不过是以一种常人没想到的方式。   如果用一个两字词语来分别概括三大家,上官家是“气派”,玉家是“豪奢”,花家则是“雅致”。   小桥流水,风景秀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院子里种的奇花异草,恰当好处地为院落增添色彩。无论是主人还是下人,举手投足间皆彬彬有礼,让人有宾至如归之感。   到达花家,已是阳春三月,江南一派生机勃勃,柳浪闻莺,草长莺飞,实在是好景象。   叶淼很兴奋,并不是说他没见过这样的好景致,是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花世伯的家,一路上拉着老管家问东问西,劲头很足,老管家也是有问必答。在来江南的路上,两人已成了朋友,虽然年纪差的大一点。   “七公子回来了——”家丁一路向主屋狂奔而去。见此情景,老管家无奈地笑笑,向月疏影说道:   “让程夫人见笑了,实在是因为七公子很久没回来了,所以……”   “不必多虑,我了解。”月疏影笑笑。   “师傅,”那边有人过来,一一向花满楼等人行礼,“拜见七公子,陆公子,程夫人,程小公子和绫美姑娘。”   “免礼。”   “谢公子。七公子,老爷说了,程夫人的住处就安排在您住的西院,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娘,我们要跟花世伯住在一起吗?”叶淼眼睛亮亮的。   原本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众人听起来却别有深意。   “咳咳,只是住在你花世伯住的小院……”方便照顾他而已——这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别花满楼截了胡。   “那你喜不喜欢跟世伯住在一起?”花满楼摸摸叶淼的小脑袋。   “喜欢!”叶淼大声说:“我喜欢跟娘和花世伯住在一起!”   很好,叶小公子,你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   “嘻嘻,嘻嘻。”   “笑什么!”月疏影恼羞成怒。   “我只是来到这里开心而已啊姐姐。”绫美很无辜。   老管家捋捋胡须,“小公子勿急,待老可前去向花老爷通报一声。你先跟你娘好好休息,呵呵。”   “他不急。”月疏影强笑,“您去忙吧,我们自己收拾即可。”   老管家一笑,拍拍手,大约二十几名奴仆来到他们面前,呈雁字排开,向他们行礼。   “夫人小公子如有事,可交待他们去做,老可去去就回。”   为了庆祝花满楼大难不死,也为了欢迎月疏影一行人,花家摆起了筵席,除了叫府中乐坊助兴,还从外面请来了戏班来热闹热闹。月疏影一行人也是一次性见了花家几乎所有人。   花老爷虽年过六旬,但气色很好,看着身体就很健旺,虽年过花甲,但也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可想年轻时候也是风靡万千少女。花家人丁兴旺,花老爷膝下有七个儿子,全为发妻所出,而且没有其他妻妾,与原配感情甚笃,妻子去世后也没有续娶。这习惯也似乎传给了儿子们,花家七位公子,除了老幺花满楼之外,其他都已婚配,并有儿女傍身,每一位都是只有原配相伴,没有纳小,这在富贵人家中绝对是少见的。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月疏影他们被安排到了花满楼的身边,虽然有些尴尬,但月疏影也努力做到脸不红心不跳波澜不惊,一边看戏,一边打量着花家上下。   花满楼六位哥哥六位嫂子,性格大不相同,或内敛或豪放,或淳朴或机灵,不一而足,但也都是正派人士,非大奸大恶之徒。花家家大业大,却没有其他豪门那些烦死人的规矩,儿女婚配不需要考虑为自家助力,无所谓门第,只要人品端正,家教好即可,比如花满楼的六嫂,六少夫人杨氏,她的父亲本是花家一私塾先生,后其女与六公子情根深种,便成了六少夫人,温婉贤淑,标准的江南淑女。但在月疏影看来,花老爷虽然说不在乎门第,但也多少提了提门槛。人品端正家教好,证明女方的双亲,或至少一个人是知书达理之人,这就排除了市井之徒;而且花老爷眼光独到,在儿子们很小的时候就刻意培养他们,让他们去历练,这就增加了他们的眼界,想来一般庸脂俗粉也很难入的了他们的眼,这就又提了一个门槛,公子们择妻的时候,选出来的就算不是名门闺秀,也绝不是粗鄙的贫家女。   她在打量花家人,花家人也在打量她。   虽然没有那么多规矩,但老七的婚事一直是家里人的一块心病。明明是人中龙凤,却一直未婚,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没个着落。直到某一天,花家七童传来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的是有了心上人,坏的是心上人心里没他。可让他的父兄纠结甚久。老七看朋友的眼光一直都很好,但看女人的眼光嘛……   花家人心里忐忑,趁着这次机会,老七啊,把人也一并带回来瞧瞧!   花老爷一边喝着酒一边想心事,这次老七带回的女子,相貌清丽,眼神清明,态度不卑不亢,性子平静但也不是惹人厌烦的孤高,再看看她的妹妹和儿子,都是有礼之人,尤其是孩子,家教甚好,一看就是母亲教导有方,可见该女子是个端正大方之人。临开宴前,花老爷和老幺谈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儿子还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心,那女子一直想着亡夫,不由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闺女是个长情之人,重情重义;忧的是他家老七怎么办啊?   比起花老爷的忧虑,他的儿子和儿媳妇们却乐观得多。几个哥哥见老七终于领回来一个,上下打量一番:哟,还不错哈,那小孩子也挺可爱的。现在还没定下来?不打紧,早晚的事儿,没看她并没有排斥老七跟她亲近吗?老七终于也能抱娃娃了,哈哈哈!   相比之下,他们的媳妇儿除此之外,考虑得更多一点。家教怎么样了,人品怎么样了,性格怎么样了,最重要是性格,好不好相处,爱不爱拔尖,容不容易起纷争,都是她们要考虑的。三个女人一台戏,花家七个媳妇,两台戏还有余,虽说平时各过各的,但一家人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是个爱嚼舌头的长舌妇,或者矫情的多事之人,那这日子就消停不了了。   仔细打量一番,恩,还不错,很安静,但不木讷,应该是个好相处的,甚好甚好,呵呵呵。   还有花家的小字辈,虽然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最小刚过周岁,但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一开始他们都觉得这位新来的七婶婶(貌似)有些冷,不太好接近,一直偷偷打量。直到六公子家的老幺,最小的小字辈,一个刚会走路的胖小子,好奇地向她蹒跚过去,拉着她的衣角。只见那女子明显愣了一下,看到是一个胖娃娃,便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戳戳他的肥下巴,小娃娃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就巴在人身上不肯下来了。   也挺好相处的嘛。小字辈们想,便一一走过去见礼,问可不可以跟叶淼一起玩,得到了应允之后,便带着叶淼去一边游戏。   包括花家的下人,私下也说这程夫人母子都是随和的,好相处。总而言之,月疏影他们得到了花家上下一致认可,花家全家都很开心。   月疏影,不太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花神一共六个哥哥,小说里只是借陆小凤之口说了一句,并没有其他描写,但我想,能养出花满楼这么个人物,应该都是不错的吧   ☆、雨夜惊魂   这什么意思?真当我见公婆来了?她心里有些别扭。感觉到周围人的眼神在她身上聚集,她一阵恶寒。   “怎么了?冷了?”花满楼握起她的手,“手那么凉。”   见周围人都在看他们,月疏影努力想把手抽回来无果,便咬着牙低声说道:“花满楼,我不想当着你家人面让你没面子。”   “恩,我知道。”   “你故意的?”杏眼圆瞪。   “虽非故意,但结果是意外之喜。”   看着周围人不断窃笑,月疏影决定打碎牙齿活血吞,“你给我等着!”   花满楼轻笑,“好。”   “娘,你为什么跟花世伯手牵手?我也要!”叶淼不甘寂寞地跑过来,拉着母亲的手。   这下好了,就算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了。周围人哄笑,“老七,你们俩这蜜里调油的,这是提醒我们天色已晚了吗?”   “哈哈!”   月疏影强笑,低头看着儿子,“淼儿放手,乖乖地。”   “不要!我也要手牵手!”小手拉紧。   “淼儿,你娘要吃东西。”花满楼说道。   “娘,我喂你。”叶淼夹了一块蘑菇送到月疏影嘴边。   月疏影苦笑不得,“淼儿,你放开娘的手,娘自己吃。”   “花世伯你喂。”   “好。”   “不必——绫美把淼儿带走!”   “什么?”绫美咬着一个虾球,一脸夸张的表情,“姐姐,戏台锣鼓声太大,我听不清啊——哎呀,这戏演得不错。”   “你们这些家伙——!!”   月疏影一行人就这么在花家住了下来,虽然刚开始那几天说过要走,但花老爷要不就是岔开话题,要不就是“我家老七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等理由来挽留,总之就是:不让走。   不让走就不让走吧,花家人也好相处,就先等花满楼完全好了再说。   但是再平静的日子也会有点麻烦,至少在月疏影看来是麻烦。   那一天,月疏影正和花家五夫人做针线活,叶淼和老五家的几个孩子在一边做风筝。花家的孩子们都很好,但孩子们总愿意跟差不多年纪的一起玩。花满楼六个哥哥,老四以上的孩子偏大,老五老六家的跟叶淼能玩到一起去。   “程家哥哥,你做的真好。”五公子家的幺女还不到五岁,大眼睛眨呀眨,满是羡慕。   “你跟我学,以后你也能这么做。”叶淼一边扎风筝一边说。   “好。”小姑娘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程家哥哥,你吃点心。”   “好。”叶淼接过来,咬了一口。   “好吃吗?”   “跟我娘做的一样好吃。”叶淼笑道。   “七婶也会做点心吗?”说话的是老五家的次子,比叶淼大了一岁。   “恩!我娘做的点心可好吃了!”叶淼重重地点头。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几眼,手拉着手去找他们心中的七婶。月疏影这边正跟五少夫人聊天,五少夫人是个性子活泼的,跟月疏影聊城里的新鲜事儿,说新开了一家胭脂铺子,颜色好,哪天结伴去看看。月疏影刚想说好,就见自己儿子被五公子家的孩子们簇拥着过来,不仅有几分好笑。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儿子都会比她更先一步与别人打成一片。   “怎么了这是?”她问道,五少夫人看着自己家的几个孩子,也是一脸疑问。   几个孩子互相推搡着,终于,稍微大一点的,五公子的次子说道:“七婶,我们想吃您做的点心。”   “七婶?”月疏影被这称呼打了一棍,五少夫人在一边暗笑。   “程家哥哥说您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五公子家的幼女拽着月疏影的衣角,“七婶,我们也想吃。”   确定没有听错,月疏影苦笑不得地抱起了女娃娃,“想吃点心没问题,只是以后不要叫我七婶,叫伯母好不好?”   “为什么?你确实是七婶啊?”小姑娘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她。   “囡囡,你七婶还没有过门呢?”五少夫人戳戳她的额头。   “什么是过门?”   “就是还没有嫁给你七叔呢。”   “不是早晚都会嫁给七叔吗?”小女娃抱着月疏影的脖子,“爹爹说的。”   五少夫人有些尴尬,“这孩子,怎么偷听大人说话呢?”   “我们才没有偷听呢,是你们说话太大声了。”五公子家的三公子不服气地说道。这小子跟次子是双胞胎,虎头虎脑很是可爱。   “这孩子!程家妹子,对不住啊。”五少夫人抱歉地笑笑。   “无妨。”月疏影勉强扯出一丝笑,就在这时,她看到有一个丫鬟正向她们走来,便连忙说:“哎,那不是四夫人房中的?”   五少夫人一看,笑了,“可不是?正是四嫂新带进来的丫头,孩子是好孩子,但就是有点呆。”   月疏影附和地笑笑,心里却想:我管你呆不呆,帮我脱离这个话题最好。   很快她就恨不得把这个呆丫头踹到南海。   这个呆丫头叫做胖丫,是四少夫人前几天从街上碰上的。四少夫人身边一个丫头回家嫁人去了,正好缺人手。见她生的喜庆,性子憨直,便叫她跟着进了府。用四夫人的话讲,孩子是个不错的,就是有点呆头呆脑,不机灵,但是不会偷奸耍滑,也是难得的。   昨天四公子给了爱妻一只被□□好的金刚鹦鹉,端是聪明伶俐,会说话,更妙的是会说各地方言,还会与人聊天,比如用方言讲了一个笑话,末了还问一句:怎么样?我讲的好吧?四少夫人被逗得前仰后合,便想着叫自己的几个妯娌,包括月疏影一起来看看,顺道小聚一下。这边安排着,那边就叫胖丫去叫人。胖丫走了一圈,叫了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和六夫人,到五少夫人那里却没见到人,一打听才知道到了月疏影那里,便赶来这里。一进门就看到两人在一边聊天,便连忙赶过来见礼,本来是想说:“给五少夫人程夫人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还是就是心里想的,一开口就变成了:   “奴婢给五少夫人,七少夫人请安。”   月疏影当时只觉得来个人挺好,也没注意她说的是什么,便随口答应了一声,完了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完了完了,我刚才答应什么了?!   更要命地是,自己一个人在场也就罢了,这旁边还坐着个五少夫人啊!   要说五少夫人,出生行伍世家,哪里都好,就一点:大嘴巴。   僵硬地转头看向五少夫人,人家正对她笑呢,只是这笑容吧,怎么看都像偷了腥的猫。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想解释。   “我明白我明白,这个,胖丫啊,你们家夫人找我们干什么啊?”   “回两位少夫人的话,我们夫人得了一只鹦鹉,想请两位少夫人过去看看。”胖丫认真地说。   好嘛,一口一个“两位少夫人”,敢情这呆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啊。   “好好,我们这就去——来来,我们先去,以后再说。”五少夫人一脸坏笑,不由分说拉着张口结舌的月疏影就走。   这边胖丫还有话呢。   “七少夫人,奴婢得跟七公子房中的人说一声,今天我们夫人摆了酒宴呢,您就不用回来吃饭了。”   月疏影:“……”   这件事情的直接结果就是:花满楼笑得更像一朵花,私底下赏了胖丫十两银子。   这件事情的间接结果就是:自那以后,花家所有下人见了她,一律口称七少夫人,无论她怎么纠正,都甩不掉七少夫人这个头衔了。   这件事情更间接一些的结果就是:胖丫从四少夫人和花老爷那里都得了为数不少的银子,从此视月疏影为福星,只要没事儿就往她住的小院凑,一口一个七少夫人叫的倍儿流利。   “你给我出去!”   “好,那我晚一点再来看你。”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西院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脚步匆匆小跑而过。七公子又被少夫人赶出来了,真是的,每天都要演一遍。   自从“七少夫人”事件发生以后,未过门的少夫人对七公子就没什么好脸色,但七公子不以为意,反而越挫越勇,用一切办法与少夫人亲近,虽然每次都被赶出来吧,但在下人看来,两人关系还是很好的,比如说今天,七公子在少夫人房中比昨天有多待那么一点时间,虽然只有一点啊。   现在城里,应该说整个江南,都知道花家七童有心上人了,人都被领回家了;但它们也多少有耳闻,这个未过门的七少夫人啊,脾气似乎彪悍了一点。   这七公子就不管管?有好事者问花家人。   对于这个问题,花家人的回答,包括表情都很统一,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抬头望天,说一句:他乐意啊。   这可真是……海量啊。好事者擦擦汗干笑。   月疏影这边也很郁闷。谁说花满楼是君子?明明知道她心里现在一团乱麻,还在那边不停搅局,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叶淼在一旁眨眨眼睛,看母亲渐渐平复下来,便扯扯她的袖子,“娘,我想出去玩。”   “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她看看窗外,天上乌云密布,不由一个寒战,“貌似是要下雨。”   “如果下雨了我就回来,我就在院子里,不出去。”   “那好吧,绫美,你看着他一点。”   “好。”   看着凌美和叶淼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月疏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知不觉,她们在花家已经住了快一个月了,江南这边已是人间四月天,芳菲已尽,不知道南海怎么样?志保他们过得还好吗?前几天花满楼告诉她:上官夫人已经被查出有近两个月的身孕,碧云山庄上下喜气洋洋;上官漓欣喜若狂,本来想大摆流水宴,但被自己媳妇儿拦住了,理由是:孩子还没有生出来,怕受不住,等他生出来再庆祝也不迟。   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但是好人未必就一定都有好报。月疏影笑容微敛。   否则,她重要的人怎么都离她而去?   “轰隆隆——”   天空一阵闷雷响起,月疏影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掀翻了面前的茶几,但她不在乎,只见她脸色惨白迅速冲了出去,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锁了起来,自己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害怕雷雨,一直都怕。以前是因为年龄小胆子也小,后来则是因为其他原因。   父母死去的那一天,天上电闪雷鸣;   为死去的师姐收尸,那夜雷雨交加;   他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天空上的响雷能击碎她的灵魂。   每到雷雨夜,一幕幕一件件,那些熟悉的人全都向她袭来。   以前她只能独自忍受,后来有了他,他的怀抱就是她的港湾,直到后来,他也走了,她要再次一个人忍受灵魂几欲被撕碎的痛苦。   她听不到儿子和妹妹在外面的呼喊,她只想雷声快点停止,雨夜快点结束,她就好像坠入一个漩涡之中,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却怎么也办不到;就算她堵住耳朵,也挡住天上雷声轰鸣;就算她关上了窗,也能看到窗外的树木在闪电的照映下在屋内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影子;就算她蜷缩在阴暗的墙角,恐惧,悲伤,绝望,依然如影随形,她的神经似乎马上就要绷断了,她也再也撑不住了,突然,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啊——————!!!!!!”   “咣当——!!”   “影儿莫怕!我在!”   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神志恍惚,抓住那个人的衣襟,泪眼婆娑:   “你是谁?”   花满楼揽她入怀,轻声告诉她:   “我是那个能一直在你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回忆(一)   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月疏影,花满楼觉得,此时的她就像一头受了伤的小兽。   “娘!娘!呜——娘,你开门,你怎么了——呜呜——”   门外叶淼在不停地哭喊,花满楼拍拍月疏影,“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月疏影表情木然,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抓住花满楼的衣襟。   花满楼轻轻叹口气,转头对门外喊道:“淼儿,你乖乖回房休息,你娘我来照顾。”   “呜呜——花世伯,我要我娘,呜——”   “没关系的,你娘只是累了,睡一下就好,你也乖乖的,明天早上你再来看她——绫美姑娘,麻烦你照顾淼儿。让下人们再给你们煮一些驱寒的东西。”   “淼儿,美姨带你回房去睡觉好不好?”   “不要,我要娘!呜呜——”   “淼儿乖乖的,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娘,你吵吵闹闹的,你娘也不能好好休息。”就这样哄着,绫美将叶淼带走。   门外安静下来,花满楼将月疏影抱紧一些,“好些了吗?”他问道。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靠在他身上。虽然花满楼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轻轻拭干她的泪水,花满楼想为她倒杯水,转头却发现一片狼藉,只能作罢,便换了一个姿势,让她靠着更舒服一些。   突然,她开口道:   “你不问吗?”   花满楼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你想说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   “如果你想说,我就听;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问,因为,”他顿了一下,“一定不会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柔顺地靠在他的怀里。   就在花满楼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的爹娘,就是靠打渔为生的渔民。”   花满楼一惊,伸手为她盖了一层被子,轻抚她圆润的肩头。   “我记不清他们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娘……她会做很好吃的饭菜,我爹打渔很好,每次上集市,都会用卖鱼的钱给我和我娘买一些小玩意儿,生活虽然清苦,但,我很快乐。”她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一直都很快乐……直到那些畜生来到我们渔村。”   倭寇。花满楼微阖双眼。   “他们来了,烧了我们的村子,杀了村民,我爹为了保护我和我娘,被他们劈成两截;我和我娘拼命的跑,却还是被他们追上了,我娘把我藏在水塘里,自己也葬身刀下。”她抬头看着头顶上方,“我娘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花满楼心头一痛,想安慰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以求能缓解她心中的悲伤。   “我娘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村子没了,那些疼我的长辈们也没了,爹娘也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还是跟着爹娘看戏时听到这么一句戏词:”她眼睛一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杀了我爹娘,杀了那么多人,他们就该去死!”她看着花满楼,“但是我力气太小了,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不过他们,只能先从杀害我父母的人入手,但是我发誓,他们的脸我全都记得,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花满楼看着她的方向,眼神哀悯。   “真的很巧,杀我父母的人,是同一个人,我便藏身在死人堆,偷偷跟着他们,还找来一把破鱼用的刀,想等天黑动手。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夜幕降临,等到他们都睡着了,总算可以动手了。就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从他们住的地方走出来,像是要小解,我看到他穿的衣服,正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便埋伏在他要回去的路上,在他回来的时候突然将他扑到,趁其不备一刀结果了他——”她叹口气,“可惜,我杀错了人。”   其实也不算杀错,死的人也是恶贯满盈,但不是她要杀的那个人,死的人只是错穿了衣服。   惊动他们是自然的,浪人们冲了出来,看着同伴的尸体,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就在这时,有人阻止了他们。月疏影认得他,正是杀死她父母的人,便恨恨地盯着他。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把你们送到黄泉路!   那人脸色一震,来到她面前,几下将她制服,似乎在考虑该将她怎么办。   “你放开我!放开我!”年幼的她拼命挣扎,却无可奈何,只能大声的哭泣。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臂,神色一变,又捏了几下,面上竟然露了喜色,便让伙伴取来绳子,将她手脚绑紧,又找手巾堵上她的嘴,不顾同伴的反对和她的挣扎与反抗,第二天清晨,将年幼的她带上了去往东瀛的船。   那一年,她六岁。   “我就这么离开了家乡,或者说,被绑走的。”她笑了一下,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凄楚。   花满楼用脸颊蹭蹭她的青丝,抚摸着她的玉臂,轻声问道:“所以,你就去了东瀛,学了他们的武功?”   月疏影苦笑,“没那么简单。”   记得那一路上,她无数次想逃跑,都被绑他的人抓了回来;她想绝食,但食物全被硬塞在她嘴里,甚至还弄伤了她。从海陆到陆路,从坐船到骑马,途中跟其他人分手,只有那个人带着她走,一路颠簸,等到了那个人要去的地方,她几近脱力。恍恍惚惚听见那人在与别人说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被扔在了地上,嗅着青草的气息,她知道,与家乡不同。这边的人家里喜欢铺草席子。   这时,拉门一开,有人走了进来,只见带她来的人突然正襟危坐,态度也变得极其恭敬,他向那人行礼,口里说了一个词,后来她知道,他叫的是:师傅。   有人走了过来,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取出手巾,虽然手脚酸麻胀痛,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但她还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旁边有个姑娘,见她实在吃力,便想过去帮帮她,却被坐在主位上的人挥手拦住。   年幼的她用手全力撑住地面,咬紧牙关,勉强维持着身体平衡,她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梳着一个简单的唐轮发髻,黑色吴服,白色裤子,腰上扎一条白色腰带,下颌花白的胡须和眼角的细纹都显示他的年龄,仪容威严,目光炯炯,神情冷峻,那时的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东瀛忍者传奇,伊贺忍者的掌舵人之一,百地丹波。   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家伙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只知道这个家伙正在瞪着她,那她自然也要回敬过去。   屋内一片沉寂,大家都看着这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对于百地丹波来讲,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看着他了,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竟然没有被他吓到。他有了几分兴致,让那个人将她带过来,就见那小姑娘又踢又打,不停挣扎,最后干脆就抓着地面的席子不撒手,甚至还把榻榻米抓出了几条划痕,但她力气毕竟太小了,很快就被制服,见大势已去,她就一口咬在抓他的人的手臂上,鲜血淋漓,可见对其恨之入骨。   百地丹波兴致更浓,这么“活泼”的姑娘,他真是第一次见,虽说他的很多徒弟都是女忍者,但平时也是温柔的,没有一个人是这种风格。见她已经被带到眼前,他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愣了一下,又确认地捏了几次,包括她的腿部,最后终于确定:眼前这丫头,是个极佳的练武胚子。   示意暂时放开她,他让人叫了一个能懂明国语言的人过来,有些事情,他还想再问问。在这段时间,带小姑娘来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他徒弟的那个人,开始跟他说明为什么他要带她来,是因为他觉得她是一个上佳的忍者材料,听说小姑娘一个人杀了一个壮汉,百地丹波不禁愕然。正好,翻译也过来了。   “你为什么要杀人?”他问道。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父母?”她恨恨地看着他,眼圈发红。   百地丹波语塞,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缘由,狠狠地瞪了一眼曾经的徒弟,对方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他问。   “以后?”小姑娘神色茫然,突然眼神一变,“我一个人讨饭也会活得下去,只要他们还有人活着。”   惊愕于她眼中的杀气,百地丹波沉默了,良久,他说道:   “这个孩子,我留下了。”   后来她知道,当时除了带她来的人,没有人赞同这个决定,理由非常简单:这个孩子杀气太重,复仇心强,不适合做忍者;而且手段过于残忍,留她在身边就相当于埋下了一个大隐患。   但是百地丹波却坚持要将她留下来,众人只好作罢。   可是她并不想留下来,她父母的仇怎么办?   可是百地丹波,现在应该叫师傅,却不理会她的反抗,他把住她瘦弱的肩膀,盯住她的眼睛,跟他说了一句话:   想要复仇,就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她低着头,咬紧嘴唇。   百地丹波一声冷笑,突然一下将她扛在肩头,亲自给她安排住处。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他通过翻译跟她说道:“首先学会我们的语言,会有人教给你像你这样的新手该做什么,我会将你训练成一名出色的忍者,你没有做选择的资格,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和接受。一日三餐我们会给你安排,但是,能不能吃到饭,吃什么饭,这要看你的表现而定。记住,”看着那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他一字一句说道:“这里是伊贺,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写伊贺忍者这个故事,除了对忍者这个行当很好奇之外,更是因为以前一部漫画《月亮的尾巴》,里面的森兰丸漂亮到惊心动魄,但是女主的大脑构造实在让人泪奔,这也难怪,那年头的漫画女主全是清一色走傻萌路线,智商一个比一个捉急。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我选择了这个桥段。   ☆、往事回忆(二)   花满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可以想象月疏影身世坎坷,但没想到这么坎坷,他紧紧抱着她,希望能多给她一点安慰。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月疏影靠在他的肩头,“其实,当忍者学徒的日子,也不是特别糟糕,百地丹波虽然严格,但是,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你一定是个桀骜不驯的徒弟吧。”花满楼点点她的鼻子,完全是被强迫留下,能好好当学徒才怪。   “不,”她很意外地说了完全相反的答案,“我很乖,不会逃跑也不会绝食,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认真学他们的语言;我们每天都会有忍术练习,但是我会给自己加大练习量,他们对我很满意。”她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听话?”见他摇摇头,她笑了,“因为我太弱了。”   她一直想要报仇,但是,她没有力量,对方人多势众,即使东瀛人体格偏小,对付一个六岁的孩子还是手到擒来,而且还都是带刀的浪人,就算在格斗上不如忍者,也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对付他们,就必须要自己要变强。   当时的她只是一个新人,除了要学习忍者的必备课程,还要为级别高的忍者,包括师兄师姐们打杂跑腿。跟中原一样,东瀛也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身为新人,会经常性地接收到来自前辈们的“礼物”,这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跟她一起当学徒的当地孩子们很多都被欺负的涕泪交加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默默忍受。   但他们却很羡慕那个突然到来的明国女孩,前辈们几乎不会给她什么“礼物”。   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很可爱,前辈们很喜欢她吧。他们猜。   他们猜对了一半,前辈们却是对他印象不错,但不仅是因为相貌,她得到高级别忍者好感的原因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听话,一个是手艺好。听话是新人的必备条件,但手艺好,那就算是特长了。   东瀛人饮食多清淡,这一点跟江南有些类似;而忍者在这方面尤其讲究,但这不并是意味他们每天都当和尚,他们会食用蛋类,因为他们要保持体能,但他们几乎不吃肉,因为他们觉得会增加体味,这对于只在暗中行动的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大忌,所以烹饪方法就少许不同。平心而论,在烹饪上面,东瀛厨子的表现手法很单一,无非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至少在年幼的月疏影看来是这样。在家乡的时候,她邻居的婆娘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厨娘,手艺很好,后来因为府上几房姨娘争风吃醋,她受了牵连被扫地出门,即使如此,她依然喜欢烹饪。月疏影还记得,那个阿姨手很巧,即使再简单的食材也会做成可口的佳肴;那个妇人也很喜欢隔壁的小姑娘,见她喜欢看她做菜,也愿意教授,只是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她学不了多少,她绝没想到,就这点皮毛,在异国他乡竟然很受欢迎,更没想到她会因此而使厨艺突飞猛进直至高手水平。   因为一时管了闲事,她成了百地家族后厨的固定帮工。满足了口腹之欲,忍者们很高兴,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小姑娘被指定成为她师傅的专属厨娘。   她的师父,名字叫百地丹波。   忍者忍者,忍字为先,更何况是百地丹波下的命令。   成了百地丹波的弟子,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没有人能说得清。   身为忍者学徒,成为这样人物的弟子,自然是荣幸的;但百地这个人,他是一个严格到让人精神崩溃的人,能在他手下存活而且能见到最后的都是忍者的精英,但大部分都受不了打了退堂鼓。自从认为这个异国小丫头是可造之材之后,他对她的训练要求,在同龄人看来简直是苛刻到发指。   如果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忍者,除了要学习刀法之外,还要学习轻功暗器等功夫,除此之外,还要懂医,懂天象,懂火药制作,会易容,会调制香料——这一点,并不是说忍者要有这份闲情雅致,而是因为忍者要随时随地扮演其他角色,这时要用不同的香料挑出不同的味道,增加这种角色的可信性。就像陆小凤说的,每一个优秀杀手都是天才,而忍者就是这么一种人。   百地丹波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异国姑娘也变成这么一种人。   因为她是满月那天来的,所以给她起名叫做小满。百地丹波认定,小满一定会成为他所期望的忍者,为了让她尽快适应这样的生活,小满所受到的训练,是其他新人的两倍甚至三倍,严苛程度也是成倍增加。食物里面下毒,夜间突然偷袭已经不算什么,小满的好师傅会在分配任务时故意给她错误的地图,让她在深山老林迷路整整三天三夜差点葬身悬崖,以此来考验她的意志力和生存能力。   所有的一切她都默默忍受了,不是因为她的性子有多好,而是因为她要活下去。   但也并不是什么她都接受的。   十岁那年,小满的身体开始发育,百地丹波察觉到这一点后,开始着手给自己的徒弟安排一项特殊的训练,也是原则上女忍者必须要学的东西。   媚术。   身为忍者,执行任务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这在一定程度上为任务的完成增加了不确定性;女忍者要面对的危险就更大,因为一旦被俘就不只是被杀那么简单,但同时她们也是安全的,因为人们通常不会对女人太加以防范,这也可以说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吧。女忍者执行任务时,最常用的就是利用自身的条件来让对方疏于防范,美人计自然是家常便饭。怎么利用身体来诱惑对方,怎么让对方情欲高涨,床上该如何表现,尤其是怎样在床笫之欢时还能得到有用的情报,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小满要学习的,就是这么一种课程。   但是小满不接受,或者说,只接受一半。   怎么诱惑别人,我学;但让我脱衣服,我不学!   这是女忍者必须要学的!百地丹波训斥道。   那就不要把我当成女忍者。小满冷静回答,我只是忍者,没有男女之分,我会变得比男忍者更出色。   瞪了她甚久,百地丹波妥协了,因为小满确实出色。   别人颇有微词,但也没有办法,谁也不敢去向小满挑衅,因为他们害怕。   七岁第一次执行任务,九岁成为下忍,十岁凭借出色的刀法成为百人斩,十三岁成为最年轻的中忍,十五岁成为千人斩,小满这个姑娘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不仅是在伊贺,包括甲贺,甚至京都等地都知道,百地丹波有一个厉害的女弟子。   而对于百地家族的忍者们来说,小满的可怕不在于她的实力,而在于她六岁那年就徒手杀掉了一个浪人,那个年纪就有如此手段如此心机,更何况现在?   作为小满的师父,百地丹波是很欣喜于她的成长的,他经常可惜她是个女孩子,如是男儿身,她会得到更多。但他心里也有隐约的不安,他很明白小满为什么会留在这里,除了复仇没有其他。以前是因为实力不足,如今的她已经愈发强大,那些人的死期想来也不远了。说心里话,百地丹波打心里讨厌烧杀捋掠的强盗行径,小满想要做什么,他明白,但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有一个人,他是不希望他死的。   那个人就是他曾经的徒弟,也是带着小满来找他的人,虽然他是个不成器的弟子,也曾误入歧途,但作为他以前的师傅,他很清楚这个人本性不坏。那段时间,东瀛江户,京都,奈良等地陆续发生碎尸案,死者都是浪人,所有人都是死后被砍成数段,然后分散到各个角落。虽然年龄不等,阅历也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这些人都曾去明国海岸骚扰。刚开始百地丹波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可后续几件案件的发生让他不能不产生疑惑,他算了一下日子:很好,碎尸案发生的时候,不是小满在执行任务就是找借口出外游历,行动范围就在这几个地方,凶手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他没有办法阻止小满的行动,只能连忙给曾经的徒弟去信,让他赶紧躲一躲。   百地丹波的信很及时,应该说非常及时,当他曾经的徒弟拿到信的时候,小满已经站在他徒弟面前了。   曾经的伊贺忍者学徒,浪人,现在的农夫竹下总一郎,看着面前打扮成武士模样,神色淡漠的少女,面色苍白。不远的地方,他的妻子抱着他不满两岁的儿子,惊恐地看着这边。   “你还记得我。”少女开口,声音冷得像太刀上的寒光。   “我一辈子都难忘。”总一郎重重地叹口气,“当年你杀我们同伴时看我的眼神,直到现在我还会梦到。”   “那我为什么找你,你也该知道吧。”少女看着他,眼神冷冽。   “那几个案子,是你做的。”   “是不是,等你见了他们,你就会知道答案。”少女拔出背后的太刀,“出招吧。”   竹下总一郎心一沉,他曾经给自己师傅写信问过小满的状况。忍者的训练中,虽然有刀法这一课目,但由于任务的特殊性,灵活轻便,便于使用且可一物多用的武器更是忍者的心头好,比如说弓箭,吹箭,忍杖,毒药,手里刀即飞镖等等。使用太刀近身斩杀,不是说没有,但尽量让它少之又少,因为这不仅会增加危险性,还会使身份暴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刀。   但是小满,似乎非常喜欢刀,喜欢近身斩杀。   小满的刀法,快狠准,而且她还结合明国传来的剑谱,研究出了最适合自己的格杀刀术,招数诡异多变,对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死于刀下。目前在小满的手底下,还没有幸存者。   今天,他竹下总一郎要对付的,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人,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要他的命。   这一年,竹下总一郎三十岁,小满十二岁。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妻儿,自从在明国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就一直活在悔恨与自责中,他一直认为武士杀人是天经地义的,就如同人要吃饭一样,但是当那个异国女孩怨恨地大声告诉他一定会杀了他们的时候,他就对自己以往的行径产生了怀疑:武士杀人没有错,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即使不是一族,难道就应该沦为被杀戮的对象吗?他收起了太刀,抬起了镰刀,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夫,靠着以前学过的木工活攒了一点钱,三年前刚刚完婚,并有了自己的骨血,本以为会生活到老,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也罢也罢,自己罪孽深重,应该有这么一天,就当还这个姑娘的血海深仇了。   他安慰地对妻子笑笑,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起了那把尘封多年的太刀,走了出来,看着少女说道:“今天如我死在你手,是我自作自受,但我的妻儿无辜。”   “我只是为你来的。”   “好,我相信你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他抽出刀,面对着少女,“请!”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资料记载,每一个出色的忍者都堪称十项全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格斗医术无一不精,所以我就纳闷了,《月亮尾巴》里的那只废柴兔子是怎么活到最后的?!!!   ☆、往事回忆(三)   “然后呢?”听到这里,花满楼禁不住问:“你杀了他?”   “我一直都想杀了他,”月疏影闭上双眼,“但是那天,我没有。”   她没有杀他,不是因为技不如人。那天结果一点意外都没有,两人抽出刀,同时向对方冲去,只听“叮——”一声,一把太刀被劈飞,就一个回合。   竹下总一郎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禁苦笑,“你确实很强。”   “是你变弱了。”少女冷冷说道:“不过无所谓,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输了。”他行礼道。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少女拿着刀,缓步上前。   “只要你放过我的家人就够了。不过,”他神色平静,“我有一个请求。”   “按道理,你没有资格提要求。”少女垂下眼,“不过当时是你,及时出刀,避免我娘遭受更大的屈辱,她死得很干净,所以,你说吧。”   “好,”他微微一笑,“就让我的死亡成为你复仇的终结吧,是我杀了你的至亲,与他人无关。我们这些人,说好听一点叫浪人,实际上就是贵族们不要的弃儿,看着凶恶,其实也很苦,如果不是生计所迫,谁也不愿意落草为寇。放过他们吧,他们,过得也很难,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跟他们比起来,我算是好的,至少,我能吃饱饭。”他摊开手,无奈地笑笑。   少女冷漠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愕然,但很快恢复平静,她偏过头,“你可能,说晚了。”   竹下总一郎长叹一声,“也罢,一报还一报,他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他整理衣襟,盘腿而坐,看着少女,泰然一笑,“你动手吧。”   少女看他一眼,举起太刀,“竹下总一郎,我给你留一个全尸。”   “多谢。”他笑笑。   “觉悟吧——!!”泛着寒光的刀锋如闪电一般向男人的身上劈去,男人闭上眼,等待着去见地藏王佛。   “不要啊————!!”   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长空,期间还有孩子的啼哭声,少女硬生生地收住刀锋,男人愣住了,看着挡在他面前那个不停哭泣的女人。   “求求你,你放过他!”女人抱住少女的腿,不住地哀求,“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冤仇,如果你要他的命,我来替他给你!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你放过他!”   “阿秋,让开!这事和你没关系!”男人想把妻子推开,但孰料这个平时温顺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大胆子,竟然把他推到一边。   “是你丈夫杀了我爹娘,不是你,我不要你的命。”少女想掰开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拉住。   “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吧,我的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父亲!”女人涕泪横流,“我的家人都死了,现在只有我丈夫和儿子了,你杀了他,我们孤儿寡母根本活不下去啊!我怎样都无所谓,但是,但是志太郎还不到两岁啊!”她连连磕头,血与泥土混在一起,但她也顾不得,只是不住哀求,“你杀了他,我和儿子就完了,但是你杀了我,他可以再娶,我儿子能长大成人。我求求你放过他,我求求你放过他啊!”   “阿秋,你别这样!”男人哽咽着,“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我以前罪孽深重,这是我应该得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怎么样,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姑娘!姑娘!”头上头巾掉了,女人一头乌发散乱不堪,眼神有着近乎疯狂的希冀,她跪着抓住少女的衣服,“你认错人了,你一定认错人了!我丈夫不会做坏事的!好人应该会有好报的!”   少女看着她,神情木然,良久问道,“你丈夫,是一个好人?”   “是的!他是好人!”女人连忙点头。   “他应该有好报?”   “是的,是的!”   “那我的爹娘呢?他们造了什么孽,他们为什么要死?”少女一把拉住女人的头发,目光狠厉却悲痛,“还有我那未出生的弟妹,他又做错了什么?!啊,你告诉我?如果好人会有好报的话,他们会什么会死在你丈夫手上!!”   “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就好!但与阿秋母子无关,请你放过她们!”竹下总一郎眼圈通红,向她乞求。   女人哭着,还在哀求放过她的丈夫。他们的儿子,不到两岁的志太郎拉着母亲的衣服,大声嚎哭,声音刺痛了少女的耳膜。   爹娘,未出生的弟妹,惨死的乡亲,那血腥的往事又在眼前重现……   看着面前哭成一团的一家三口,少女下定决心,狠心大力推开那对母子,挥刀向男人砍去。   “不要————!!!”   男人只觉身上一阵烈焰灼烧的疼痛,强大的力道将他劈到在地,他原以为会这么死去,他等了很久,却觉得妻儿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他不敢相信地睁开眼,看着身上一道斜劈的伤口,愣愣地看着少女。   “我是用刀背砍的。”少女眼中含泪,目光冷然。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那个名叫阿秋的女人冲上来,又哭又笑地抱住他。   “你……”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有原谅你,仅是因为不想让你儿子成为下一个我。”少女面色苍白,声音发抖,“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完这番话,少女背起刀,转身离开。   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很久,竹下总一郎再次跪倒在地,对着她远去的方向,大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他原以为会以命偿还,恐怕,这份愧疚要伴随一生了。   听到他的道歉,少女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任凭泪珠在风中飘散,她踏上了回伊贺的道路。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只知道现在只能回去,否则随时可能后悔。   她原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家人,她也不想再见到这家人,但没想到,四年后,她再次与这家人不期而遇,以最残忍的方式。   那一年,她成了伊贺的叛徒,众忍者追杀的对象。   “你离开了他们。”花满楼并不惊讶,语气是肯定的。   “是的。”月疏影冷冷地说:“即使在人们口中,忍者是一个多么厉害的角色,但实际上,我们只不过是被那些大名呼来喝去的走卒,难听一点,就是猎犬而已。我们不能有自己的情感,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连生死都不能自己操控。”她深吸一口气,“尤其是,我唯一的朋友惨死,我更明白这一点。”   她一直记得那个女孩音容笑貌,记得她清秀的面容,她月牙般的眼睛,她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姐。   她的名字,叫做阿松。   阿松是她在伊贺唯一的朋友,比她年长五岁,级别是下忍。与阿松的初次相识,就是在被绑着去见百地丹波那一天,在场有一个少女,就是那个当时想要帮助她的人,她就是阿松。她是个很秀气的女孩,声音轻快好似黄鹂,温柔如水,就是她,成了年幼的月疏影——或者是叫小满——的依靠。多年的忍者生活让小满的心坚硬如铁冷如冰,性子愈发清冷,无论什么事,她的回应都很简单,“哦”“好”“知道了”,从未有人见她笑过,只有阿松在她身边,她的气场才会柔和一些。   没有人喜欢硬邦邦的小满,除了阿松。无论别人怎么看她,只有阿松守在她的身边,跟她说话,给她疗伤,对于小满而言,阿松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上天也不给她留下。   阿松死了,是被当作叛徒处理掉的,因为一个男人。   那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只不过他们的关系从未被百地家承认过,甚至深以为耻,因为那个男人是伊贺敌方阵营的人。在一次交战中,该男子被俘获,关押在百地家族的水牢里面,阿松竟然下药迷晕了守卫,放走了那人并与之私奔。百地家族上下震怒,但这种事情也不好大肆宣扬,决定派人将二人截杀。他们选择的截杀者,就是小满。   对此,小满的回应是:“不。”   百地丹波并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命令手下人将小满拘禁,并不给水米以示惩戒。临走时,他看着小满,冷冷说道:“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她的坚持确实没有意义,因为百地丹波很快派出其他忍者去追杀二人。小满也很后悔,如果她当时答应下来,再找机会放他们走也未尝不可。但是这丝悔意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她很了解百地丹波的为人,比起反抗,他更讨厌欺骗,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阿松会死的更惨。   截杀者们很快就回来了,那两个人,男的重伤,女的武艺平平,任务很容易完成。   他们回来那天,百地丹波把小满放了出来,让她去看那两个人的尸首,两个人皆身中数刀,不着寸缕,就这么被悬挂在操练场的杆子上,引得人们议论纷纷。这时,一个身影如闪电般飞了出去,只见她飞到挂着阿松的杆子上,用一件衣裳盖住她的身体,同时一刀切断了吊着她的绳索,两人同时坠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小满。因为两天没有进食,她体力不支,脸色苍白。   大家都看百地丹波,只见他面色阴沉,拂袖而去。小满没有顾忌师傅的脸色,只是吃力地抱着阿松的尸体,一步一步挪到屋外的林子里,她想为阿松收尸。   那一天夜晚,天上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本就松软的泥土经过雨水冲刷变得更加松垮,她几乎花费了一个晚上,双手磨出了一层的血泡才为自己的朋友立了一个坟,然后就静静坐在那里,整整坐了一天一夜。回去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有人跑来告诉她:丹波守在等你。   百地丹波在等她,见到她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不分喜怒。   小满也回望他,毫不闪避,如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地丹波首先开口,语气冷淡:“马上有任务,你吃了饭就走。”   “明白了。”她回答,神色没有一丝波动,语气也没有一丝犹豫。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有一些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露心迹   阿松死了,她心中唯一的阳光没有了。   阿松事件两年后,小满出逃。在被追杀的途中,遇到了竹下总一郎一家,为了报答她的不杀之恩,总一郎与追杀者以命相搏,寡不敌众,身中十数刀,死在海滩上;临终前他将妻儿托付给小满,请她带到明国去,可他的妻子阿秋,为了让她和孩子能顺利逃走,纵身跳海,追随亡夫而去,留下一双儿女在小船上嚎哭。   “那两个孩子,就是志保和绫美吧。”花满楼问道。“所以志保才说你是他的仇人。”   月疏影点点头,“我本来想带他们回江南,结果因为风浪的关系,我们一叶小舟根本扛不住,只能随波逐流,就这么到了一个从来没听到过的地方,然后,就遇上了他。”她眼神温柔,“刚开始,我根本没指望他会收留我,只希望他能留下两个孩子。可是他说:我这里不是育婴堂,要不你留下,要不就带着他们走。”她笑了笑,“其实他也是很温柔的人,偏偏说出的话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月疏影只说了一半,叶孤城确实让他们留了下来,但她自己过意不去,执意要为他做些什么。   “您救了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能白白住在这里,请让我为您做些事情吧,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她跪在他面前说道。   他眼神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他沉默良久,看着她问道:“你识字吗?”   “会。”   “会写吗?”   “会。”   “城中书库有一些古籍,一直没有时间去收拾,你去整理一下吧。”他抬身就走,到了门口,又说了一句,“你点心也做得不错。”   自从那天开始,白云城中每天就会发生这样的场景:一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身后背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手里牵着一个执拗的男孩子,奔波在书库,厨房,和白云城主的书房三地。   渐渐地,他开始教她剑法。   “你的剑术,或者说是刀术,杀气过重,凌厉有余,内敛不足。”他说道:“一把好剑,要冲的出去,也要收得回来。”   她一一记在心里。   他甚至给了她新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某一天他突然问道。说来好笑,那时她已经在白云城住了数月有余,但从未问过她的名字。   但对于他来讲,这也无甚稀奇,因为无论他去哪里,那个女孩都还在不远处等着他,用她的话讲,这样方便随时听候差遣。   “我?”她神色黯然,“爹娘叫我月儿,师傅,”她咬咬下唇,“叫我小满。”   “小满?”   “因为我是满月那天入门的。”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夜空上的明月,突然开口:“你喜欢穿深色衣裳?”为她准备了一些衣服,她却避开那些色泽亮丽的,只选黑色深紫等颜色。   “那倒也没有。”她脸有些红,“只是习惯了。”   忍者行动大部分是在夜间,所以衣服多为深色,但并不一定是黑色,因为黑色在夜间反而显眼。现在不再做忍者了,她反而不适应鲜艳的衣裳了。   他看了她一眼,转过头,问道:“《山园小梅》,这首七律,你可听过。”   “听过。”她点点头。   “会背吗?”   她微微一笑,开口道: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听她流利地背诵,叶孤城不禁讶异,“你人在东瀛,也会中原的诗词?”   她有些羞赧的点点头,“以前师傅除了让我学武之外,还让我懂得文墨,东瀛的和歌,中原的诗词,我都有看,因为我本是江南人,所以更爱诗词,”她偷偷看他一眼,“尤其是这首《山园小梅》。因为,我喜欢梅花。”   在东瀛时候,她最爱两种花,一个是春季的樱花,一个是冬季的梅花,她喜欢樱花漫山遍野的绚烂盛开,却更爱寒梅凌风傲雪的独自绽放。   寂寞,却又高洁。   只见他神色微微一动,看着她,不再说话   她有些怯怯,不安地搓着衣角。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双如寒星一般的眸子。   良久,只听他说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从此,你就叫月疏影。”   “月疏影吗?”她默念几遍,不知怎么,总感觉跟他的名字有几分相像呢。   叶孤城,月疏影……   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欢喜出来,那时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也不知道在不久的以后,她真的就成了他身后的影子。   睁开双眼,看到绫美和儿子红肿的眼睛,月疏影有些不明就里。   “姐姐,你可醒了!”绫美流着眼泪说道:“你昨天吓坏我们了。”   她想起来了,昨天似乎被雷电给吓到,然后,跟花满楼说了一夜的往事,又不知不觉睡着了。想到这里,她有些尴尬。   “娘!”叶淼看到母亲醒了,眼圈一红,搂住母亲的脖子。“以后你不用怕打雷,淼儿陪着你!呜——”   看着儿子和自己亲昵,月疏影觉得很窝心,她拍拍儿子,安慰道:“娘没事,你有好好吃饭吗?”   “有——”   “吃的什么?”   “呜呜——喝的粥——呜——”虽然抽泣着,叶淼仍然乖乖地回母亲的话。   这时,花满楼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影儿,这是我请家中的郎中开的安神汤,你先喝了。”他说。   “我不需要那个。”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偏过头去。   花满楼不以为意,坚持把汤药送到她嘴边,“你昨天没有睡好。”   看着他眼下的乌黑,“你也没睡好。”   他笑笑,“我不打紧。”   她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对不住。”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面庞,那人说:“以后,我陪着你。”   听说月疏影被雷电惊着了,花家人提着补品,陆陆续续过来探望。可巧陆小凤此时正在花家做客,便也带着沙曼她们来探望。   “淼儿一定吓坏了,不怕不怕啊。”沙曼抱着叶淼安慰,跟月疏影说话。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陆小凤把花满楼叫了出去,询问情况。不是他好奇心过剩,被吓的人可是白云城主夫人,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玉阎罗,仅仅因为雷电就被吓到了?   花满楼也是长话短说,将那天的情景说了一遍,听到了月疏影的身世,陆小凤也不禁唏嘘。   只是他有个疑问。   “花满楼,你是聪明人。”陆小凤说道:“你应该能听出,叶夫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花满楼但笑不语。   “你果然知道。其他的我不清楚,她离开东瀛的理由,我总觉得没那么单纯。那个阿松姑娘的死,对她打击也许很大,但她为什么两年后才离开呢?”   “这件事情,等她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就会告诉我,还有,”他有些无奈,“你可不可以不要叫她叶夫人?”   “怎么,在意了?”陆小凤坏笑,“她还没嫁你呢,自然还是叶夫人,想让叶子上开一朵花,你得努力才行。你要真在意,我就叫她影儿?”   花满楼微微一笑,“要是她也同意,我没意见。”   谁信啊?陆小凤心中翻个白眼,连叶夫人这个称呼都这么在意,我要真叫影儿,你得什么脸色啊。   这时叶淼从远处跑来,“陆世伯,我娘问你今天想吃什么,她下厨。”   “真是胡闹,你娘身体刚刚好,又要折腾自己?”花满楼皱眉说道:“你陆世伯的膳食我回去安排,让你娘好好歇着,不要操心。”   陆小凤空欢喜一场,不禁抽抽嘴角,花满楼,你管的太宽了!   “轰隆隆——”   又是雷雨天,月疏影却没有了往日的恐惧和惊慌,确切地说,她现在只觉得哭笑不得。   绫美托腮坐在左边,叶淼拉着她的胳膊坐在右边,两双大眼睛盯着她。   她觉得浑身不自在,转向左边,“绫美,你回你自己房间吧。”   摇头。   转向右边,“淼儿去跟美姨去玩好不好。”   摇头。   “影儿,该你落子了。”花满楼倒了一杯香茗,递给她。   月疏影有些气闷,“你真的看不见?跟你下棋从来没赢过。”   花满楼但笑不语。   突然灵光一现,月疏影手执黑子,在棋盘边沿敲了一下,然后将棋子攥在手里,笑眯眯等着他上当落子。   花满楼云淡风轻,微笑品茗,却迟迟不肯将白子落下。   终于,月疏影忍不住开口道:“该你了。”   花满楼放下茶杯,“如果棋盘边上也能落子,确实该我了。”   月疏影哑然,绫美掌不住笑出来,“姐姐,让你耍心眼!”   胜负已成定局,无奈之下,月疏影投子认输。   见她已没有下棋的兴致,花满楼笑笑,整理棋具。看着他一派闲适从容,月疏影禁不住心底暗叹:花满楼,确实是一个人物。做得起贵公子,也当得农夫,可上可下,从容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就是他了,换做其他人也难得有如此心境。   “娘,你一直在盯着花世伯看。”叶淼拉拉她的袖子。   月疏影有些脸红,戳戳他的额头,“跟美姨回屋去,娘有话要跟花世伯说。”   “不要。”扯袖子。   “淼儿乖,你娘要和你花世伯说话呢,一会儿再过来好不好。”绫美连忙哄孩子。   “淼儿放心,有我在这里呢。”花满楼摸摸他的头。   叶淼犹豫了一下,看着花满楼,“那花世伯要照顾好我娘。”   “放心。”花满楼笑笑。   待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月疏影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就在此时,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好些了吗?”他问。   月疏影有些羞赧,点点头。   看到她没有抗拒,花满楼心中一喜,将她抱的更紧一些。   偎依在他的怀中,她犹豫一下,“花满楼,我有话跟你说。”   “恩。”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心里明白这一点。而且,”她抓紧他的衣襟,“我也确实对你动了情。”   花满楼眼中一亮,脸庞轻轻蹭着心上人的云鬓。   “所以,我决定,”她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我决定,做你的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白首之约   花满楼动作一顿,脸上有不可掩饰的惊讶,他想了无数的结果,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月疏影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低着头,拽着他的衣带,“说不倾心于你,是假的,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对我的好,对淼儿的好,对志保和绫美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再铁石心肠,也被你捂热了。本来在他死后,我没打算再对别人动心,但偏偏你出现了。我,我不想错过你。”   “那为何不做我花满楼的妻子,只做我的情人呢?”花满楼不解。   她咬咬嘴唇,离开了他的怀抱,“我不能嫁给你。”   “为何?”   “我不能离开白云城。”她闭上眼睛,“在他走后,我发过誓,一定要为他守住他的家,如果我再嫁,白云城就空了。而且如果我走了,以后每年七月十五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连一顿饭也吃不上,那样的话,他会难过的。所以,”她看着他,小声地说:“如果你想我,可以来看我,我也会来看你,但是,我不能留下来。”   花满楼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叹了一声,“我还是比不上叶城主。”   月疏影连忙说:“不是的,我是……”   轻轻覆上她的唇,“影儿,我从未强求你留在江南,我带你回来,仅仅是为了让你认识我的家人,让我的家人知道我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子。我希望你做我的妻子,希望你开心,江南也好,南海也罢,你开心就好。”   “恩?”月疏影有些不明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做我的妻子,我跟你回南海。”花满楼笑了,温暖如春。   恩?!!!   “你的意思是……”月疏影只觉得舌头打结,“你跟我走?”   “对。”花满楼点头。   “回南海?”   “对。”没有一丝犹豫。   月疏影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不复平时的高雅清冷,却添了几分可爱。花满楼宠溺地亲亲她的额头,“现在呢,可以做花家七童的妻子了吗?”   “……啊。”半张着嘴看着他,过了很久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你同意了?”   “……啊。”   “好,那我去跟我家人说,选个好日子办喜事。”花满楼吻了一下朱唇,欣欣然给家人报喜去了。   傻傻地看着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背影,月疏影呆呆地站在那儿,脑子一片空白。   我刚才……答应什么了?!   叶淼蹦蹦跳跳进了屋,开口第一句:“娘,你要当花世伯的新娘?”   月疏影立刻被惊醒了,拉着儿子冲出屋子,对着花满楼远去的方向狂奔:   “花满楼!你等会儿,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喂——!!!!!”   远在南海的志保接到一封急信,他的好姐姐要嫁人了,日子定在七月,花家请他们过来吃喜酒。   嘴角抽搐地将信看完,志保看向一边的叶方,对方沉默不语。   好久,叶方叹了口气,“城主临走前,让我置办了一份嫁妆,给夫人再嫁用,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夫人在花家用得上的。”   “不用那么做,”志保拦住他,“你的城主夫人说了,新姑爷要来南海。”   “什么意思?”叶方有些疑惑。   “意思就是,嫁人的不是白云城主夫人,而是花家七公子。”竹下志保心中“切”了一声,花满楼啊花满楼,做到这种地步,你也算让人瞠目结舌了。   “等一下!”叶方好容易才缓过神来,提出一个问题,“如是这样,夫人从哪里出嫁?”   “恩?”志保一愣,对啊,她从哪儿走啊?按理说,她的家在飞仙岛,出嫁应该从娘家走,可是飞仙岛到江南乘船也要一段日子,喜事定在七月,现在已经五月中旬了,难道要让她先回到飞仙岛,花家派人来接,折回江南拜堂,然后再回飞仙岛?这期间还要置办嫁妆绣嫁衣宴请宾客,这不是时间紧不紧的问题,而是根本来不及!   花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说实话,当老七说要跟着心上人去南海的时候,他们不是不惊讶,但后来一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人家过得知足,又何必在意世俗眼光?然后就开开心心准备筹办婚礼,然后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莫非真的要从南海出嫁?   花满楼有些不好意思,去问月疏影,嫁给叶孤城时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因为那时候情况也很特殊。   月疏影正在闹别扭不见他,绫美出来应对相关事宜。月疏影嫁给叶孤城时候,绫美还只是个小娃娃不记事,倒是听她哥哥说起,白云城主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直接就把打扮好的新娘子从她自己的房间抱到礼堂,就当从娘家出嫁了。   听了绫美的叙述,花满楼灵光一现,如果这样的话,就在结婚当日,在南海到江南的河岸口放一艘画舫,让新娘子坐在里面,花家派人去接,这也意味着她从南海娘家出嫁了。   着啊!众人眼睛一亮。   问题解决了,大家继续筹备婚礼。花家七童终于要娶妻了,可要好好操办一番,彩礼什么的也不能马虎了。   那边忙得热火朝天,月疏影这边也没闲着,她和绫美正在缝制嫁衣。其实她是想穿着上一次的嫁衣出嫁的,但被绫美拦住了。   “怎么着也要顾及花公子的颜面啊。”绫美劝道。   麻烦。月疏影心中嘀咕,但还是听了劝,重新挑选了花样来做嫁衣,虽说是亲手缝制,但也仅是个形式,上一次结婚也没这么做,就是大概做出个样子,具体的还要技术精湛的绣工来做。   手上忙着,心里也有一些郁卒。   当时她就想两人这样相处就算了,谁也没想到花家七童竟然这么想的开,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让她骑虎难下,不想嫁也得嫁了。就好像想给别人挖坑,结果发现自己躺进去正合适,怎么想都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影儿,在吗?”   “姐姐,花公子来了。”   “告诉他,新人成亲前最好不要见面,有讲究的。”她没好气地说。   绫美眼睛一转,把手中绣棚一扔,走过去把门一开,“花公子,姐姐在等你,我去看看淼儿。”   看着妹妹逃也似的背影,月疏影气结。   “影儿可是不开心?”花满楼坐到她身边,含笑问道。   “我若说不开心,你会把婚事取消?”月疏影斜瞥了他一眼。   “绝不可能。”神情依然如沐春风,回答却是斩钉截铁。   “你不说过不会逼我吗?”冷哼一声。   “好不容易等到你松口,要是下次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他叹了口气,“你也可怜可怜我,我年龄一大把,好不容易才要成亲啊。”   “噗嗤——”月疏影禁不住笑了,马上又板起脸,“说的那么可怜,真以为我不知道?自打你要成亲的消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小姑娘想要撕了我!”   见她笑了,花满楼也是高兴,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可惜可惜,别人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而我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甄,如果你不要我,我就只能孤老终身。而且,淼儿那么可爱,我还等他大声叫我一声爹呢。”   “呸!想得美!”月疏影推了他一下,“我要告诉他,就管你叫世伯!”   “如果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谁叫要嫁人的是我不是你呢。”他说得可怜,眼里流露出的情意却让人迷醉。   “你可以不嫁啊,省得将来你回娘家来诉苦。”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月疏影柔声说道。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她眼中的万种风情。   “怎么会诉苦?我说过,甘之若饴。”花满楼搂着她,感觉着温香软玉抱满怀。   “花家七童,我算是败给你了,真的败给你了。”月疏影靠在他怀里,埋怨着,嘴角却有一丝笑意。   柔情蜜意了一会儿,月疏影想到一件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他说:   “花满楼,我要回南海一趟。”   花满楼动作微微一滞,“回南海?”   月疏影点点头,“我要再嫁这个事,还没有跟他说。”她低下头,不自然地摆弄着自己的衣带,“怎么样,也要跟他说一声的。”   是夜,花满楼住的小楼摆起了香案,对着南海的方向。花满楼说,如果特意回南海,那就只能祭拜一下就往回走,一路过于颠簸。就在这里摆一副香案,面朝南方祭拜,也是一样的。   月疏影点起一支香,看看旁边的花满楼,只见他笑容温和,不觉想起下午他在房中说的话:   “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跟叶城主重新打声招呼的,我要让他知道,是谁在照顾他们母子,请他放心。”   月疏影心中有一丝愧意,还有一丝犹疑,说实话,很少有男人能接受自己妻子心中还有他人,但是花满落却全盘接受了,他心中真的有表面这么平静吗?   “影儿,如果你还没想好怎么说,我先来?”花满楼缓步上前,含笑问道。   月疏影迟疑一下,点点头,将香交给他,花满楼接过,手中持香,面朝南而立,口中说道:   “叶城主,别来无恙?在下今日有事相告,再过不久,我花满楼就要娶影儿为妻。花某真心爱慕影儿,希冀与她白头偕老,我愿照顾影儿母子,待影儿如心中至宝,视淼儿如己出。花家七童不敢说一定会做的比叶城主好,但,我绝不会让影儿伤心。花满楼在此立誓:除非影儿厌弃我而离去,花满楼,绝不会离开她一步。”   月疏影心中震动,看着他转过身来,她问道:“你,真心要娶我?不介意我心中还有他?”   “介意,但是这才是你,重情重义,用陆小凤的话说,死心眼。”他笑了,拉住她的手,“我爱的就是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姑娘,我愿意等下去。”   “如果我怎么也忘不掉他呢?”   “我没有让你忘掉他。”花满楼摇摇头,语出惊人,“你应该为他在心里留有一方天地,他对你的好也值得你这么做。回忆终究是回忆,过去也依然是过去,能陪在你身边,陪你走到最后的,是我。”   一行清泪滑下眼眶,月疏影努力让自己平复,故作强硬地说道:“当时也不知道谁说的,说自己也不是长久之人,也许有一天也会忘了我。”   “今日不同以往,”花满楼将她抱在怀中,“我们既然已成白首之约,我希望你知道: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偎依在他的怀中,月疏影的身子微微颤抖,感受了一会儿他的温暖,她从他怀中离开,重新点燃一支香,对着南方,拜了几拜,心中默念:   我和淼儿有了归宿,你可是放心了?当我决定成为别人的妻子的时候,我就只能,在心底默默想你了。如果有来生,叶孤城,你可不可以,陪我久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跟我反映:你笔下的花神有点小腹黑,跟原著里那个温柔敦厚的公子有距离哦。我只想说,其实原著里,花神就是有点小腹黑的,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陆小凤第一卷金鹏王朝,有一个场景就是花神一般正经地编瞎话,把来送信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还有,花神是个和平主义者,但该出手时,也绝不含糊,有一次他就因为把陆小凤误认为想要杀他的人,差点要了对方的性命,最后自然是老友相聚了。   ☆、洞房花烛   穿着绣有喜上眉梢的大红喜袍,肩上披着孔雀翎做成的霞帔,头戴繁复华丽的金凤冠,坐在鸳鸯戏水的红色帷帐里,透过额前的一层东珠珠帘,月疏影看着桌上一对烛火,不禁抓紧了手中的锦帕。   “姐姐,”绫美一身喜庆的红色裙裾,给她端了一杯茶,“累了一天,可是口渴了?”   今天,是她与花满楼成亲的日子。最小的儿子终于可以娶亲生子,花老爷非常高兴,决定大摆三天流水席,宴请各方宾朋。只要是跟花家有过交集的都来吃喜酒,除了商界好友,还有江湖豪杰,甚至连当地的皇亲贵戚都惊动了,也来登门道喜。有道是礼尚往来,除了来吃酒席,每个人都不是空手来的,何况花家享有盛誉,花家七童更是人人称道,礼物就更是贵重了,讲究的人家除了丰厚的礼金之外,礼物更是比着谁更精湛。西南的金夫人送来了一张由紫檀木和黄金打造而成的喜床,镂空雕刻着龙凤呈祥;与之相比,碧云山庄作风就比较粗犷,直接送来一个大盒子,里面摆了七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宝石,颜色各异,全部都未经雕琢,用庄主夫人云南雁的话讲:不知道新人的喜好,就干脆送了这个,想雕刻成什么就雕刻成什么;一向与月疏影不对盘的司空摘星送了一对满绿碧玉带,一雄一雌;陆小凤更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来一对由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各色珍珠串成的九转玲珑宝塔,甚至还从皇帝那里要了一双玉如意,恭贺这对新人。   但是要月疏影来说,谁也比不上西门吹雪。   万梅山庄庄主也前来贺喜,但不喜热闹的他仅仅是过来点个卯而已。除了大同小异的礼金之外,比其他人的珠宝玉器,西门庄主的礼物十分简单,或者说,简单到吓人。   一把剑,一把冷飕飕,寒光凛冽的宝剑。   据说这把剑是西门吹雪亲自去寻的材料,亲自找人打造的一柄宝器,能劳动万梅山庄庄主亲自费心,也足以见珍贵了。但是,大喜的日子,你送新人一把兵刃,这……   也亏得花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否则真该怀疑他是来拆台的。   月疏影却是心有遗憾,他和孙秀青还是没碰上。   秀青带着儿子也来了,以月疏影娘家人身份出席,为她梳头打扮。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西门吹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根本没给月疏影挽留的机会。   看着儿子跟西门家小公子玩得正欢,月疏影也不想说什么扫兴的话,倒是孙秀青先开了口,羡慕的语气中夹杂了几分酸楚:   “如此气派,可见花家人对你是真好,花公子对你是真好。”她说,“想起我结婚时,也就是那么草草了事罢了。”   西门吹雪素来讨厌繁文冗节,想来婚礼也是只能用简单来形容,但对于相爱的人来讲,再富丽堂皇的仪式也不如一颗真心来得重要,当时的孙秀青,肯定也是十分欣喜的;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回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的回忆。   “这有什么?”月疏影强笑道:“等你什么时候见到西门吹雪,让他给你补一个婚礼。”   她看到镜中孙秀青的笑容,心中不禁一酸。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锣鼓声由远及近,传到了月疏影她们所在的画舫中。   花家来接人了,孙秀青和绫美连忙准备三道茶,准备迎接花家的锣鼓队。   花轿到了,沙曼拿了镜子出来,上上下下将花轿照了一番;宫主则取了一串鞭炮,响响亮亮来了一次搜轿。志保依然面容冷峻,待月疏影换好绣鞋,弯下腰,将她背在背上。本来是想将她从画舫中背到花轿里,但中途却被人换了手。   花满楼一身大红状元袍,拦住了志保,手一伸,直接将心上人拦腰抱了起来,送到花轿里。   周围人窃笑,这小两口,感情挺好啊。   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街上人头攒动,城中百姓倾巢而出,大家都想看看传说中花家七公子的新娘长什么样。据说还是个带孩子的寡妇,那肯定得是个绝色美人吧。   吹吹打打到了花府,大门早就敞开了,大家又笑了起来。按道理上来讲,新娘子的花轿到了男方大门口,不会立刻有人来接的,这叫“闷性子”,要让新娘进门后恪守妇道,做个贤妻良母。但花家人说了:我们家老七都被人吃得死死的,还闷什么性子啊,直接进门吧!   到了门口,花家人和宾客们已等待很久,喜婆迎上来说着一连串吉祥话,花满楼下了挂着彩绸的高头大马,来到花轿前,掀开帘子,笑着说:“娘子,到了。”   隔着珠帘,月疏影白了他一眼,搭着绫美的手想下轿,却突然又被花满楼抱了起来。   围观人愣了一下,喜婆连忙说:“七公子,按规矩,这口袋*要让新妇走的。”   花满楼微微一笑,“传宗接代她一个人可做不了,我抱着她走,更合情合理。”   “这……”喜婆们面面相觑。   “哈哈哈!好啊,老七,就这么抱着你媳妇进门吧!”花老爷不以为意,朗声笑道。   众人也哄笑起来,“七公子可真疼媳妇啊,哈哈哈!”   到了大厅内,花老爷坐在主位,乐呵呵地等着新人拜见。花家大少夫人,花满楼的大嫂,喂新人吃莲子后,领着他们来行礼。花家老管家早就准备好,见小脸口准备好,连忙喊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花月二人给花老爷行跪拜礼,花老爷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喜字红包,放在刚进门的七儿媳手里,“以后,你们就好好过吧,老七如果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自会教训他。”   月疏影含笑谢过。   拜过花老爷,二人又去向族中长辈见礼,包括花满楼的几个哥哥,礼毕,只听得老管家有喊道: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众人欢天喜地地跟着新人进了洞房,早已等候多时的小辈们也跟了进来,一口一个“愿七叔七婶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一个比一个嘴甜,说到最后,他们把最小的孩子推了出来,六公子家的小胖子,打扮成一个大红包,圆滚滚的很是喜庆。只见他摇摇晃晃走上前,拉着月疏影的喜袍,小嘴抿了抿,伸出了一只小胖爪子,异常清晰地说了两个字:   “红包。”   “噗——”众人喷笑。饶是告诉自己要撑得住的月疏影也是忍不住了,抱起小胖子,亲亲他的胖脸,小胖子很开心,抱着新娘子不肯撒手,在人家身上蹭来蹭去,后来干脆就跟他七叔叫板:“新娘子,我的!”   众人再次喷笑,花满楼则是哭笑不得。   “哎呀,这小子,把你七婶的喜袍都弄脏了。”六少夫人觉得很不好意思,想把小胖子弄下来,奈何儿子不配合,就是不肯下来。   “不打紧,我看着他心里喜欢。”月疏影颠颠小胖子。   志保绫美兄妹二人,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送给了孩子们,拿着红包,小字辈们“七叔七婶”叫得更甜了。   闹完洞房,新郎包括南方的家人们,带着众位宾客吃酒席,月疏影坐在打扮一新的新房内,等着夜幕降临。   叶淼今天很安静,由始至终都拉着母亲的衣裙,一言不发,有宾客问到他也只是礼貌笑笑,没有多余回应。   月疏影看在眼里,却并不着急,她知道儿子有话要说。果然,待到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候,小男孩小心地蹭了过来,还注意不让自己压到母亲的新娘装。   “娘,”他咬咬嘴唇,“如果你和花世伯有了小弟弟和小妹妹,还会不会要我?”   月疏影心头一震,连忙抱过儿子。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怎么可能不要你?”她抚摸着儿子的小脸,怜惜地说:“娘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弟弟妹妹,如果有的话,他们跟淼儿你一样重要,都是娘的命,娘怎么会不要自己的命呢?”   叶淼笑了,抱着母亲的脖子开心地说道:“娘也是淼儿的命,将来会出生的弟弟妹妹也是,淼儿也会守护娘和弟妹的!”   抱着儿子,月疏影久久不愿撒手。   其实,不安的不止叶淼,她也是。   坐在洞房里,她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嫁人时的场景。她跟孙秀青不愧是结拜的姐妹,都喜欢上一个为剑术而狂热的剑客,新郎都是同样讨厌繁文冗节,婚礼都是同样的简单。   白云城主娶亲,几乎没什么宾客来访,他也没有邀请什么人来,除了平南王府上派人送了一份贺礼,参加的只有叶家的属下。简单地走了一下过场,她就被直接送入洞房,等着自己的夫君来掀开她头上的锦帕。   那一天,也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不是一袭白衣的叶孤城,再孤高的剑客,娶亲是也要穿的喜庆一点。   盖头被掀开,心头小鹿乱撞,她含羞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的自己;   他看似面无表情,但眼底的温柔,和嘴角不察觉的笑意却出卖了他心底的秘密。   看着他牵起自己的手,她禁不住紧张起来。虽然在此之前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但今天不同以往,以前她只是“月姑娘”,今天开始,则是“叶夫人”。   感觉到她心里的慌乱,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莫怕,有我。”   也就在一瞬间,她已被他压在身下,意乱情迷。   那一天,她真正成为,叶夫人。   “姐姐,你——”绫美担忧地看着她。   擦拭了眼角的泪,月疏影淡淡说道:“没事,不用担心。”   “妆都花了。”绫美连忙为她补妆。   待她补完妆后,孙秀青将绫美拉了出去,同样都是女人,她知道,当结拜姐妹流泪那一刻想的是谁。   这都是命,她心底叹道。但是,你的命比我好。   花满楼回来时,天色已晚,知道月疏影一身红色喜袍,坐在床前等他,心头一暖。   “已经这么晚了,你可以不用等我的。”花满楼坐到她身边。   “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我不等你怎么行?”她嗅了嗅,“吃酒了?”   “酒气可是难闻?”花满楼也嗅了嗅,“我去换件衣服。”   “不用,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饮酒?再说了,”她看看桌子上的一对酒杯,“合卺酒还没喝呢。”   花满楼笑了,领着她来到桌前,拿起酒杯,“喝了这杯酒,你就真是花家七童的娘子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做了我的男人,可是不允许沾花惹草不允许娶小,你后悔了?”月疏影含笑反问。   花满楼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月疏影也跟着饮尽杯中之物,却禁不住咳了几下,她平时甚少饮酒,第一次这么喝,有些不习惯。   花满楼连忙将她扶住,“可是不舒服?”   “没有,”她扶住头上的凤冠,“好重啊,头上。”   花满楼轻笑出声,帮她摘下繁重的头饰,感觉心上人一头青丝散落在他的手上,泛着淡淡的清香,不禁低下头,亲吻娇妻的两片朱唇。   月疏影一阵恍惚,不知不觉已被带到床上,感觉着他的唇在自己的肌肤上游移,心底传来一阵酥麻,不禁战栗起来。衣帛渐除,切实地感觉着他身上的提问,一股热流从体内蔓延到全身,闭上双眼,她决定真正体会他带给她的温柔与热烈。   今天开始,她,成了花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闺女终于嫁人了。。。。。   ☆、山雨欲来   六月的江南,繁花似锦。   江南首富花家的一座小楼里,泉水一般的琴声流泻而出,音色优美,让人心旷神怡。   一只白嫩嫩的小胖手,逐渐伸向了坚硬的琴弦,马上就要摸到了,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裹住。小胖手的主人,一个粉嫩的女婴,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大手的主人,一个暖和的就像这个季节的男子。   “玉儿,不要调皮。”男人摇摇头,轻声说道。   小女婴瘪瘪嘴,委屈地看着面前的古琴,大眼睛里可怜地要溢出水来。人家也想玩嘛,为什么爹爹要拦住我,坏爹爹!   就算看不见,花满楼也知道自家宝贝女儿什么表情,唉,幸亏没被爹看到,否则他老人家早就抱过来哄了。   花盈玉,这个不满周岁的胖丫头不仅是他和影儿的宝贝,也是花家和飞仙岛的宝贝。   嫁给他的时候,影儿已年近三旬,正常人家这个岁数的女子早早结束了生育,影儿自己也没想到会再有孩子,当发现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一个婴孩呱呱坠地的时候,她的反应是无措的。而他所担心的是,妻子的岁数还可不可生育,他要不要这个孩子?   影儿替他做了决定,她选择好好养胎,希望生一个结实的宝宝。   八个月后,他们的宝贝女儿降临人间,由于保养得当,生育过程很顺利。他给女儿起名叫盈玉,取了她母亲名字中月亮的意思。   没过几个月,小娃娃的容貌已长开了,粉雕玉琢的宝宝,让人爱不释手。花家人喜欢的不行,真心希望夏天结束的晚一点,他们可以在江南呆得长一点。   顺便一提,因为自己成了家,夫妻二人商议,每年春夏在江南,秋冬在南海,月疏影出海行医的时间也随之调整。   感觉到自己女儿在闹别扭,花满楼不禁好笑,“玉儿,你要不乖,待会儿你娘回来,你的小屁股可要挨打了。”   小女婴抽抽鼻子,她可不想让娘生气,虽然娘平时都好温柔,但是如果发脾气,她的眼睛会冷得像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的。有一次她都差点被吓哭了。   “干爹,我们回来了。”话音刚落,叶淼走了进来,现在他已近十岁,声音渐渐褪去了童音,言谈举止已经有了一番风度,颇有翩翩少年郎之感,加上俊美的容貌,花家人断言,再过不久,又是一位掷果盈车的美男子。   “淼儿回来了,你娘呢?”花满楼含笑问道。   “娘在跟六伯母说话——玉儿怎么了?来,哥哥抱。”叶淼伸出手,从花满楼手里接过胖丫头,柔声哄着,“玉儿乖乖,不哭,娘今天买了好多小玩具,一会儿给玉儿玩好不好?”   知道有玩具,小娃娃不哭了,胖胖的脸上又浮现出花一样的笑容,撅起小嘴在哥哥脸上重重地印了一下。   正闹着,他们的娘,月疏影走进了房间,只见她一身湖蓝色的丝绸长裙,头上用一对点翠海棠簪打一个发鬓,耳垂上戴了一对珍珠耳饰,胸前戴了一个碧玉项圈,脚踏水蓝色绣鞋,款款而来。   “玉儿,”她无奈看着小女儿,“可是又不乖了?”   没有没有!小女娃抱紧哥哥,似乎想要从哥哥身上汲取勇气。玉儿一直都很乖,不信您问爹!   从儿子手里接过胖女儿,月疏影颠颠她,又看看花满楼,“今日没什么事?”   “玉儿貌似喜欢音律,想要弹琴,被我拦住了。”花满楼笑着回答:“刚要闹别扭,被我和淼儿哄好了。”   爹爹坏!告玉儿的黑状!小胖丫不开心地抗议,咿呀了两声。   “原来如此——宝贝,你的手还太嫩,琴弦那么硬,会把你的小手弄伤的,等你再大一点,让你爹爹教你好不好?”月疏影宠溺地亲亲小胖丫。   见娘没有发脾气,小胖丫很开心,跟月疏影蹭了两下。   月疏影抱着女儿,见儿子正在看着她,便笑了,“娘买了几尺布回来,一会儿给你和舅舅做衣裳。”   “恩!”叶淼开心地点点头。   “那我呢?”花满楼蹭过来,含笑问道。   “干爹,你这是,争宠。”叶淼一伸舌头,得意地笑。   “哦?那你这样,可算恃宠而骄?”花满楼笑着点点他,手中折扇“刷”地打开,衣袖风流。   “谁恃宠而骄?花满楼你可不要欺负我的侄儿侄女。”人为到声先到,只听一阵爽朗笑声,陆小凤从屋顶上跃下,刚落地,就把手伸向月疏影手中的胖娃娃,眼里放着光,“这小玉儿几天不见越来越水灵了,快让陆世伯亲亲。”   面前一阵风,一个白衣青年腰间别着刀,手里抱着小胖丫,面容清冷,“玉儿该午睡了,陆公子你请便。”   陆小凤嘴角一抽,“志保兄弟,你这就不对了,怎么我每次想跟玉儿亲近你都把她抱走呢?你把话说清楚。”他迈开步子要上前讨说法。   见他靠近,志保冷哼一声,脚步愈见轻快,足不沾尘,陆小凤也来了兴致,竟步步紧逼。见其着实难缠,志保索性使出轻功,丹田提气,抱着胖丫飞到屋顶,陆小凤紧随其后,两人就这么比试起轻功来。这几年志保的轻功愈发出众,这也多亏陆小凤等人有意或无意的指点,而他提升功力的第一件事,就是防备以陆小凤为首的几个不良之辈吃外甥女的豆腐。   小玉儿坐在舅舅的怀里,对于这种飞上飞下的事情她早就习惯了,甚至还自得其乐,现在她正笑得开心,小手拍着巴掌。   对于屋顶上热火朝天,屋内人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花满楼更喜欢在鲜花满楼的美景中品茗弹琴,月疏影则是拿着尺子准备给儿子量体裁衣。正在享受天伦之乐的几人都没有想到,乌云,正逐渐向他们袭来。   雾气弥漫,水雾蒸腾,用玫瑰花汁子等物调成的香露为自己做了一次养颜护肤,月疏影从浴桶中走出来,由侍女为她擦拭身体。陆小凤他们今晚留宿,闹得很晚。酒逢知己千杯少,好不容易撤了酒席,夜已深了。   擦拭着头发上的水滴,月疏影回到房间,只见花满楼穿着中衣,外披一件淡黄色的长衫,正在调琴弦。感觉到妻子回来,不由向她这边笑了笑。   “琴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只是一根琴弦松动了。你洗好了?”花满楼走过去,搂住妻子的腰。   月疏影含笑恩了一声,跟他来到床前,见他气息逐渐靠近,不由害羞地推了他一下,“你先等等,我梳一下头发。”   “我帮你。”手执檀木小梳,花满楼帮爱妻梳理秀发,“今天跟六嫂出去赏花,可开心?”   “尚可,都是些名贵的花朵,可惜栽花人手艺不精,或者说,比不上你,”她笑着说:“可惜了那些花。如果不是怕驳了六嫂的颜面,我真想走了。”   “哦?”花满楼从后面搂住她,在她耳边轻语,“可是想我了?”   “呸,谁想你。”月疏影红霞飞上脸颊,轻啐了他一下,“对了,今天六嫂说,想给志保和绫美说亲。”   “恩?”花满楼手一顿,想了想,“确实,两个人,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志保已经二十有二,绫美也是二八年华。   “志保早就该说亲了,但一是没有合适的姑娘,二也因为要帮我照顾淼儿这才耽搁了下来;绫美岁数正好,她性子也开朗,没心没肺惯了的,我倒也不担心。”她摆弄着发梢,“只是,小姑娘性子太跳脱,不知道婆家会不会接受,也怪我,从未束缚过她的性子;志保那里也有问题,谁家的小姑娘愿意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回一趟娘家都要花上一个来月的地方?娇滴滴的,哪吃得了这个苦?除非当上门女婿,但志保根本不可能答应。”   “你也不要太担心,他们已经很好。”花满楼搂着她安慰道:“姻缘都是天注定,像我一个人形单影只了许久,这才碰到你。”   拍拍他的手,偎依在他肩头,月疏影叹道:“白驹过隙,一转眼他们已经这么大了,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志保的时候,他还是个不满两岁只会啼哭的娃娃;绫美更小,被她娘放到我手里的时候,那么大点,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捏碎。”   “这些年,辛苦你了。”花满楼亲亲她。   她摇摇头,“我也心甘情愿。不知道他们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绫美性子活泼,但少了一些沉稳,还是要稳重可靠但又不木讷的男子为好;志保呢,真的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你这样的就好。”花满楼说道。   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可能?”   花满楼笑而不语,却想起了两人成亲之初,他跟自己妻弟的一番对话。   “其实,你不恨你姐姐吧。”花满楼迎风而立,含笑看着那个倔强的少年。   少年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他。   “你们的过往,我听她说起过。你的父母因她而死,但我想,错不在她。当年她既可以放了你父亲一马,自然不会在四年之后夺去他们的性命。其实你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当年你陡然失去双亲,心中怨愤在所难免。但时过境迁,想必你也明白了,如果你真的把她当仇人,这么多年,你有很多可以报仇的机会。”花满楼笑道,“你只是,找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留下来而已。”   “花家七童,虽然名义上你是我姐夫,但你毕竟不是,管好你们自己的事,至于我,不用你操心。”少年冷言道,提起太刀转身欲走。   “你是影儿的弟弟,影儿是我妻子,你自然也是我的兄弟。”花满楼看着他的背影,“以后你们兄妹若有什么事,不只是影儿,我也自当竭尽全力。”   少年脚步一顿,随后大踏步离开。   “七童,七童?”   “恩?”花满楼回过神,“怎么了?”   “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啊,”月疏影无奈,“明天我要跟宫主去庙里上香。”   “上香?为何?”突然将妻子抱上床,手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她的衣带。   “讨厌——听说那里很灵验,我想看看能不能再给你求一个儿子。”月疏影脸红着躲开他的手。   花满楼顿了一下,不解地问道:“我们已经有了淼儿和玉儿,为何……”   “淼儿毕竟不是亲生,玉儿是个女孩子,我想你的家人,还是希望有个男孩子来接你的香火。”月疏影拍拍肚子,“我想好了,趁着我身体还好,就再生一个,无论是男是女。”   自知劝说无益,花满楼叹了一口气,“影儿,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   “但我在乎。”月疏影笑了,鬼使神差地,却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也不枉你我一场夫妻情分。”   “影儿!你在说什么!”花满楼第一次面露怒色,他紧紧搂住自己的妻子,“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   “好好,不提。”月疏影回抱着他,连声安慰。   后来想想,也许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他乡故知   “疏影姐,听说这庙里的签很灵验,尤其是姻缘和求子。”宫主说道。   月疏影看着面前的大佛,宝相庄严,前面跪着一片虔诚的善男信女,庙内香火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人们不时向佛像前的供奉箱中扔铜板,希望上天能让自己得偿所愿。   佛祖他老人家什么时候也管上儿女私情了?他自己都抛弃妻子的。她心里暗笑,同时也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求一个吧。月疏影走上前,在佛像面前拜了几拜后,她准备去抽一支签。就在此时,有人在她背后说道:   “女施主,既然心中无佛,何必求佛。”   她回头望去,见是一位老僧,身披红色袈裟,目光睿智,面容慈祥。   “要让大师来说,这里面跪拜祈福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心中有佛?”她嗤笑,“真正心中有佛之人,不是应该无欲无求吗?既然还对佛有所图,就说明心中无佛。”   “施主所言甚是,只是,来这里祈福之人,至少心里相信佛祖能保佑他们心中所思所想;施主您却连相信都不愿意。”老僧笑笑。   “我只相信我自己。”月疏影笑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那是以往,现在施主除了自己以外,也愿意相信其他人,”老僧笑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试着去相信佛呢?”   月疏影看看老僧,又看看佛像,笑一笑,上前抽了一支签,交给老僧手里。   “施主相求什么?”老僧问道。   “子女缘。”宫主在一旁插嘴。   月疏影笑笑,“我改主意了,看看祸福吉凶吧。”   老僧看了一眼手中的签,神色一变。   “施主,人道是忠言逆耳,但老衲要说,施主最近要有一场大劫。”   “呸呸,你这老和尚胡说八道!你是因为疏影姐不信你们那一套才故意这么说的。”宫主狠狠瞪他一眼。   “没关系,让他说。”月疏影笑着拍拍她,心里并没有把老僧说的话当一回事。   “出家人不打诳语,签上显示,施主不日将有一场大劫,如果能渡过此劫,以后常乐安康;如果不能,怕是要有骨肉分离,生离死别之痛。”老僧念了一声佛。   见宫主要发作,月疏影拦住她,问那老僧:“如是这样,大师可知如何化解?”   “不知。”   “恩?”两女俱愣。   “此劫需施主自行度过,旁人无法插手。”老僧又念了一声佛,“但施主身边有贵人可化险为夷,天机不可泄露,老衲言尽于此。施主请保重,老衲告退。”   “疏影姐,你不必信那个老和尚的鬼话,呸!还天机不可泄露,装神弄鬼!”宫主挽着月疏影的手臂,脸上露出愤愤之色。   月疏影失笑,“我怎么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我生死劫早就不知道过了有多少。”她向四周看看,“别想他了,听说这庙里的素菜卷做得很好吃,我去买一点带回去。”   “那我也去。”   “好。”   两人说笑着去买素菜卷,突然,月疏影觉得脊背传来一阵凉意,锥心刺骨,她全身一颤。   这个感觉,她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心寒。   忍者。   她猛地回头,一个带着斗笠的脚夫,刚刚收回眼神,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她还是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冷得像冰。   果然,即使过了十几年,该来的,依然会来。   “疏影姐,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宫主看着她,面色担忧。   “我没事。”月疏影勉强笑笑,“对了,牛肉汤,我想起来要买一些东西,你先跟马车回花家吧。”   “疏影姐,你——”   “回去吧,回去吧。”月疏影将她送上马车,自己一转身,向人潮拥挤的方向走去。   果然,那个脚夫跟了上来。她快,他也快;她停下脚步,他也四处张望。   新手。她心里有了判断。迅速闪进一条胡同中,等待鱼儿上钩。   只见那个脚夫迅速跟了进来,见是一条死胡同,意识到大事不好,但为时已晚,只听一声脆响,他的颈骨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清他对手的样貌。   月疏影知道,来的人肯定不是只有这一个,很快,就会有一场血雨腥风向她袭来。她脱下了那人的衣衫,向自己身上涂上泥土,乔装打扮后,确定不会留下破绽,便带着斗笠离开。   十几年前的旧债,肯定不会善了,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把身边人牵扯进来,如同志保和绫美的父母一般,惨遭横死。   月疏影回去的时候,已临近傍晚,花满楼正在等她。宫主回来的时候已经将情况告诉了他,凭他对妻子的了解,她不是被几句话吓住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揽着妻子的肩头,他柔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七童,”她咬咬嘴唇,拉着他的衣襟,“我们回南海,好不好?”   回到南海,回到飞仙岛,行事就会方便很多。   低头看着她的方向,花满楼微微一笑,“好。”   “你不问为什么?”   “等你想说的时候,你自会告诉我。”   “对不起,”月疏影偎依在他怀里,“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花满楼紧紧抱住她,神色凝重。   看着志保他们在打点行装,陆小凤叹口气,“你们家月亮摊上了大麻烦。”   花满楼沉默,脸上虽还带着笑容,却多了几分担忧。   “是不是跟她当年离开东瀛有关?”陆小凤问道。   “不知,但我猜想,应该是这样。”花满楼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这几天我就不走了,你们回南海,我跟你们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必,此行祸福难料,没必要把你们也牵连进来,帮我们照顾好淼儿和玉儿就好。”花满楼摇头。   “我已经给西门吹雪写信,让他将两个孩子和沙曼他们带走。”陆小凤一拍他肩,“疏影是你媳妇,你是我朋友。她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我不会坐视不理,就如同我有麻烦,你也会来雪中送炭一样。”   花满楼笑笑,“那两个字我就不说了。”   “你本来也就不必说。”   “那就说说你,影儿让我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沙曼姑娘办喜事?”有了友人支持,心情大好的花满楼笑着打趣老朋友。   陆小凤咳了两下,“看样子你家月亮的麻烦还不够大。”还有心思管别的。   “陆小凤打算什么时候跟你办喜事?”   所谓和睦夫妻,就是行动上一致思想上默契,在花满楼打趣老朋友的时候,他的娇妻正在用同一问题调戏闺中密友。   沙曼咳了两声,“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他啊。”   虽然打定主意要回南海,也争得了花家人的同意,但由于季节问题,这个时候没有去南海的船,就算花家可以派遣一艘海船,但路上遭遇风暴的可能性极大,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只能再等一等。这段时间,月疏影唯一做的就是在家里做贤妻良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沙曼来送点心,她便把她留下陪自己说说话。   “放心,快了。”月疏影笑了,看着眼前的沙曼:头上用一根松鼠葡萄金步摇打了一个流云鬓,额前又戴了一个红宝石吊坠头饰,脸上妆容精致,美丽的眼睛上,恰到好处地画了一个远山眉,脸颊淡淡扫了一层桃红色的胭脂,唇上娇艳一点,更是鲜艳欲滴,纤纤玉指上,十个朱红色的丹蔻,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如果我是男人,也要被你勾了去,何况那个风流种子?”她拍拍她的手,“放心,他放不下你——陆小凤这是要带你去哪里?如此盛装打扮,实属少见。”她拿了一块点心,放在嘴边。   “谁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管他呢。你尝尝我做的点心,按你的方法做的。”沙曼巧笑倩兮。   “今天我这心里一直发慌,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月疏影放下点心,一转身,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盒子,当着沙曼的面打开,里面是一对宽的金手镯,刻着百鸟朝凤,雕工精湛。   “这个,送给你。”月疏影将她推到沙曼面前。   “这是干什么?怎么使得?”沙曼连连摆手。   “我们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我可能喝不上你的喜酒了。”她低下头,神色凄楚,两行清泪滑下脸颊,“这个就当我的贺礼,也当给你们留个念想。”   “快别这么想,事情也许没你想的那样。”沙曼连忙安慰道:“等你回来再给我也不迟。”   “你就拿着吧。”她不由分说拿了一个镯子套在对方的手上,“让我也心安一点。”   “这……”沙曼摩挲着手上的镯子,无奈点点头,“好吧,我就先收了。”   “喜欢吗?”   “恩。”沙曼笑着点点头,不时摩挲着。   “喜欢就好。”月疏影拭泪,看着窗外的天气,“天色那么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早晨刚刚下过的。”   “江南这个时候就是这样的天气,”沙曼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拿了一块点心,细细品尝,“这个茶配点心,真是极好的。茶味香浓带一丝苦涩,正好可以解点心的甜腻。”   “这个茶是乌斯藏*的极品黑砖茶,很少见。”月疏影淡淡一笑,“不过你一会儿可能要多出几次恭。”   “为何?”   “我对加了料的点心不感兴趣,所以我会把一盘子点心塞到你嘴里。”月疏影笑道:“茶壶里的解药应该够你用了,但你要喝满满一壶才行。”   “什么意思?”虽然非常细微,但月疏影还是看到对方眉心一跳。   她笑笑,突然开口问道:“已经将近七月,岛国的樱花早就凋零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肯定凋零了。”沙曼一开口,突然脸色惨白。   月疏影看着她,微微一笑。   月疏影说的是东瀛语,而她,回答的也是东瀛语。 作者有话要说:  乌斯藏就是西藏   ☆、单刀赴会   “你们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我真是佩服。”月疏影笑着说,似乎没有看到对方眼底的杀气,“你是个年轻姑娘,年纪不大就派你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可见你的实力不容小觑,我差一点就真的以为你是沙曼了,可惜,你就输在这一点上。还有,”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劝你的右手最好别乱动,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你以后是不是只能靠左手来吃饭了。”   对方神色变了几变,只能暂时作罢,盯着月疏影的一举一动,准备伺机出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不甘心地问。   “说实话,你的易容已经出神入化,伪装也是惟妙惟肖,可惜,也许因为时间短的缘故,你做的太过了。身为前辈我可以告诉你,一次成功伪装的秘诀在于自然,矫枉过正反而让人觉得可疑。一句话,太像某个角色,反而就不是这个角色。”她将一块点心捏碎,“你的实力毋庸置疑,可惜,是你心太急,还是太自信,或者说你们的头心急或过于自信?你只观察了大概就觉得掌握了精髓,忽略了其中几个小细节,或者说没时间观察那些细节?可惜,你忽略的这几个小细节,是致命的。”   “细节?”假沙曼开始回忆与月疏影交手的一幕幕,自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难道仅仅是因为直觉?   很快,月疏影为她解疑。   “第一,沙曼是个美女,每次出门她的打扮也是极其讲究,但是万事都有例外,那就是她跟陆小凤在一起的时候,她从不化妆,因为陆小凤更喜欢素颜的她,而且比起胭脂水粉的味道,陆小凤更喜欢自己女人身上自然的体香。所以只要跟陆小凤在一起,沙曼从不化妆,无论是去哪里去做什么。”看着对方煞白的面孔,月疏影笑笑,“你知道女为悦己者容,以为她跟陆小凤在一起就会比平时更精致,却没想到恰恰相反。你浓妆艳抹说要跟陆小凤出去,明显不对。”   “第二,女人都喜欢首饰,沙曼也不例外。但是有一点,她不喜欢带颜色的,”看着对方下意识的摸着头上的吊坠,“也不喜欢金饰。因为她觉得这些东西过于华丽,会喧宾夺主。平时她会选择珍珠,淡色翡翠等颜色清雅的首饰来佩戴。而我刚才给你这对镯子的时候,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如果是沙曼,她的表情会非常精彩。”月疏影笑了,“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沙曼。”   女忍者脸上血色全无,她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漏洞。   “我只是比较好奇,按理说你们甲贺不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没有经过仔细观察就贸然行动,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做事风格,你们早被伊贺甩了十几个山头了。你们主子很急吗?等了十多年,不在乎这几天吧。还是,”她瞳孔收紧,“你们抓了沙曼?”   “她今天穿着你的衣服出门,我的同伴把她误认为是你,便想抓她回去,知道弄错了对象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让我出马。”被揭穿真面目之后,女忍者反而变得冷静起来,将真相和盘托出。   “沙曼现在如何?”   “受伤,未死。”   “伤势如何。”   对方沉吟一下,“如果伤在你身上,不重。”   月疏影心头一紧。   “你们要的是什么?是那个东西,还是连我的命也想要?”   “都要。”   “很好。”月疏影冷笑,“十几年过去了,还是到了今天这一步。既然如此也不用废话,我会把你们要的给你们,但沙曼必须活蹦乱跳地回来。”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们对你也无法放心,你的可怕我们都是知道的。”女忍者拿了一块点心交给她,“你把它吃了,我们再按你说的办。放心,杀了沙曼对我们无益,而在拿到东西之前也不会杀了你,除了让你失掉功力不太舒服之外,也不会有其他感觉。”   虽然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月疏影明白,一旦吃了它,她就会成为提线木偶,任人摆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沙曼落到他人手里,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她而死了,先把沙曼救出来,然后再说。   想到这儿,她接过那块点心,刚要往嘴里放,只听“噗”一声,一根竹筷破窗而入,直直地穿过那块做了手脚的点心,钉在墙壁上。窗外有人说话:   “小月亮,花满楼刚离开一会儿你就要远走高飞,他回来你让我跟他怎么交代?”   见有人打扰,女忍者眼神陡然变得狠戾,抽出袖口中暗藏的匕首向月疏影刺去,月疏影顺势举起桌上果盘一挡,身子一跃到其背后,用手刀劈其后颈,使其昏厥。   陆小凤进来,见月疏影已将人三下五除二绑了起来,面色凝重。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沙曼?”月疏影问道。   “宫主刚才告诉我,沙曼可能出事了。”陆小凤举起手中一枚玉坠,“这是她很喜欢的东西,却被发现丢在花家外面的小巷里,她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   “后又听说沙曼在跟我聊天,就想过来一探究竟,结果就真的看了一出好戏。”月疏影微微一笑,伸手撕下女忍者的□□,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算是个清秀佳人,可惜,没到让我怜香惜玉的地步。”陆小凤潇洒一笑,一抬手,将桌上那一壶茶水全都倒在女子脸上。被惊醒的女忍者看着面前两人,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月疏影叹了一声,“真是看不下去了,陆小凤,就交给你了。”说完转身在桌边坐下,竟然看起书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女忍者惊恐地看着他们。   “沙曼在哪儿?”陆小凤懒得跟她废话,直入主题。   女忍者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也罢,我陆小凤一贯是个心软的人。”他连声叹气,“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陆某怎能忍心下手?牛肉汤——”   只听“咣当——”一声,门被一脚踹开,一身淡紫色短衫打扮的宫主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长鞭,脸色阴沉,犹如地狱里出来的罗刹。   “跟这位姑娘玩玩。”陆小凤看都不愿看一眼,坐在月疏影旁边玩起了色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有多么煎熬。   “慢,慢着!我说!”女忍者挣扎着,花容失色,“你那个相好,被我们带到了披星桥一带藏起来了,你们去那边找,总能找到她!”   “披星桥?”陆小凤想想,“旁边有个戴月亭,马上就要拆了重建那个?”   “是的,她就在那里。”女忍者连忙点头。   “你看呢?”陆小凤看看月疏影,“跟忍者打交道,你比我熟。”   月疏影笑了,放下手中的词话,“还没严刑逼供就主动招认,我印象中的甲贺忍者没这么怂啊。你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沙曼的去向,因为你们知道,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沙曼死。”   女忍者神色变了几变,低声说道:“我一开始就说过,我们没想要沙曼的命。”   “好,我去。”月疏影很痛快,“但是如果沙曼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不要向阎王告我的状了,谁叫你同伴手黑?牛肉汤,挑几块点心喂给她。”   “为什么?!我什么都说了!”女忍者惊恐万分,拼死挣扎。   “你的招供原本就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就算不问你你也会说的。你刚才说对我不放心,我对你也不放心。”月疏影笑了,却让女忍者觉得觉得入坠冰窖。   虽然拼命挣扎,但吃了牛肉汤几鞭子之后,女忍者还是被塞进去几块点心,只见她抽搐几下,昏厥过去。   “你真的打算过去?”陆小凤问。   “那你想要沙曼死吗?就算她死不了,肯定也会受折磨,这是你想要的?”月疏影反问道。   陆小凤半晌无言,末了说了一句:“我跟你同去。”   “我也去。”宫主在一旁说道。   “牛肉汤,你留下来看着两个孩子。我们去去就回。”陆小凤说得轻松,但他和月疏影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恐怕是一场硬仗。   “我跟你们一起去。”正说着,志保走了进来,瞥了月疏影一眼,“你拦不住我。”   月疏影叹口气,“随便你。”然后走进里屋,跟两个孩子亲亲,让叶淼照顾好妹妹,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那个老僧说的骨肉分离之痛,即将上演。   夜幕降临,花陆等三人来到披星桥附近,停下查看。   披星桥是当地上了年头的一座木桥,与隔岸的戴月亭曾是当地一景。后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再加上连日大雨,水流湍急,水位急剧上涨,使它更加狼狈,几乎没有人往这边走。最近听说有人提议重修披星桥戴月亭,地方官也因此向几大富户征款,花家也捐了银子,所以月疏影略微知道一些。   陆小凤看着身旁的月疏影,不复以往娴静女子打扮,脚穿干净皂鞋,一身贴身夜行衣,面部蒙起,只余下一双妙目露在外面,头发用发带束起,简单干练,手中持剑,后面背着一个黑色木盒,腰间除了一支吹箭之外,还有一个小包,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是你以往的打扮?”陆小凤好奇地问道。   “类似。”月疏影简单回答,查看了一番周围情况,突然用东瀛语开口大声说道:“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追了我这么远的路,不见一次面,有失礼数吧。”   只听周围一阵细微响动,不多时,陆小凤就发现有一群身着夜行衣的人,分别从树上,桥下,水中等处出现,不断向他们聚集,大约有那么二十人左右。   “速战速决,在花满楼从渡口回来之前解决他们。”陆小凤摸摸小胡子,十分怡然自得。   很快他就自在不起来了,当他看到被他们钳制住的那个玉人的时候。   沙曼面色苍白,乌云散乱,身上带有血迹。   “好一个东瀛忍者!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下手!”陆小凤怒极反笑,手上青筋暴出。志保离他很近,只听得他全身的骨节都在作响。   “我们以为她是我们要找的人,误伤了她。那个女人,必须小心应对。”为首的一人说着流利的汉语,看了一眼月疏影,“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在手里刀上淬了些东西,没想到抓错了人。”他解释道:“放心,仅是麻药而已。我们拿到我们要的,自会放她离开。”   “我跟你们非亲非故,相信你们,难度很大。”陆小凤笑着说,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很快要出手了。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让你身旁那个女人走过来;二,我们把你的女人扔下去。”对方冷冷说道,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陆小凤沉下脸来,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他们撕成碎片。   “作为一个跟他们打过近十年交道的人告诉你两句话,一,不要轻举妄动,二,听他们的。”月疏影淡淡说道。   “陆小凤,他们会杀了疏影的,不能答应他们。”沙曼连忙喊道,声音虚弱,因为遭次劫难,她有些体力不支。   陆小凤略一沉吟,突然劈手将月疏影背后的盒子夺了下来。   月疏影微微蹙眉,对面的忍者顿时骚动起来。   “你要干什么?”对方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你们忍者帮派划分,但我知道,你和她,不是一路。就算她十几年前离开东瀛,与你们也没有关系,你们要的应该是这个。”他晃晃手中的盒子。“她可以过去,等沙曼回到我身边,盒子归你们。”   “你没资格跟我们讲条件。”对方冷笑,“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把你女人扔到河里。”   “没资格讲条件的是你们,”陆小凤也笑了,“沙曼对你们没用,其实小月亮对你们也没用,只有这盒子对你们有用。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但能让你们找了十几年,你们主子肯定不会让你们轻易放弃。你现在也有两个选择:一,听我的,二,我把它扔下去。”   忍者们神色变了几变,短暂商议后,他们决定,接受陆小凤的建议。   “缓兵之计用不了多久,”月疏影轻叹,“我敢肯定,如果咱们有变动,沙曼就会惨遭毒手。”   “用不了多久也要用。我可以护住我的女人,也可以护住我朋友的女人。见机行事。”陆小凤低声说道。   月疏影深吸几口气,缓缓向他们走去,同时,他们也放开了沙曼,由她一步一步向陆小凤这边挪动,而在她的身后,已经不知有多少暗器对准了她。   “疏影……”   “回去吧。”她安慰着沙曼。   月疏影知道陆小凤用意,她看着沙曼移动的速度,算着时间,等沙曼到达陆小凤身边,她也刚刚到忍者这边。为首的忍者欲把住她的命门,却听那边陆小凤哈哈一笑说道:“很好!你们很守信用,东西归你们!”然后把手一抬,手中黑木盒子直冲对方面门,狠狠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天各一方   情况突变,忍者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月疏影身形一变,飞起一脚,踢碎了那个黑木盒。云开月现,在月光的映照下,陆小凤看到一把红色的日本武士太刀,诡异的颜色如同人体喷薄而出的鲜血。月疏影一跃,抓住刀柄的同时钢刀出鞘,瞬间将面前两位忍者劈倒,鲜血溅在钢刀上,红得惊心。也就在此时,陆小凤猛地将沙曼拽到怀中,凌空跃起,险险避过了扑面而来的暗器和毒箭。但好景不长,很快忍者们就把他们团团围住,如果刚刚只是先礼后兵,这次就完全是一个字:杀!   忍者们与三人缠斗起来,月疏影很快就发现,他们这边并不占优势。她自己倒可以同时应付几个人,但由于这次甲贺拍出来的都是高手,不知道能坚持多久;陆小凤虽然在中原武林闻名遐迩,但对付不按常理出牌的忍者,他还是第一次;志保倒可以帮他避免腹背受敌,但比起陆小凤和她而言,他的武功还差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   沙曼!   沙曼武艺平平,而且现在还有伤在身,为了照顾她陆小凤很难放开手脚与敌人对抗,这就使危险大为增加,一着不慎,他们可能全部都会死在这里!   陆小凤心里也是一样想法,他没有想到这些岛国忍者如此难缠,现在身上已数处受伤,虽然都是小伤,但是如果对方一直车轮战,难保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本来打算让志保杀出重围将沙曼带走,孰料对方已猜到他的想法,也认准了沙曼就是他们的弱点,将他们围了一个密不透风,而且不断向沙曼偷袭,根本就没有出去的可能。再看看月疏影,她那边与五名忍者刀剑纠缠,身上也有了数处刀伤。   这群忍者,就像一群饿狼,根本不想速战速决,他们是要与猎物打体力战,等猎物没有力气了,疲惫了,松懈了,再猛扑上去,狠狠咬住对方的咽喉。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就听那边有女子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向那边一看,却见月疏影站在桥头,手里拿着那把红色太刀,作势要向河里扔去。她的发带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头乌发在夜风中凌乱飘散,身上伤口触目惊心。   只听她说:“放了他们,我人跟刀,都跟你们走。”   “我们刚才就相信了你们,结果你们出尔反尔,还敢提条件!”为首忍者愤愤说道。   月疏影冷笑一声,抬手把红色太刀扔到那人怀里。“现在可以了?”   “慢着!”陆小凤连忙出声阻拦,不慎牵动了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襟,“你跟他们走,花满楼怎么办?你们的孩子怎么办?”   志保拖动着一条伤腿,焦急地看着她。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至于七童,”月疏影心中一痛,“你回去告诉他,我对不起他,我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父亲,能照顾好玉儿,玉儿还小,很快就会忘了我这个母亲。志保,”她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青年,“将淼儿带回南海。”   “要带你自己带!你自己带着你儿子回南海!”志保想要冲上前,却被三名忍者制住。   “你让我怎么跟花满楼交代!你让我怎么跟花满楼交代!”陆小凤跺脚,连声痛呼。   “那你怎么跟沙曼交代?她跟你这么久,你欠她一个婚礼!”月疏影目光冷然,“把沙曼给我带回去,快走!”   陆小凤心如刀割,他知道月疏影说的没错,如果留在这里,他们可能一个都回不去;如果月疏影留下来,那她必死无疑,他回去怎么跟花满楼交代!   眼看着那些忍者要把她带走,陆小凤无能为力,就在此时,沙曼突然站出来,大喊一声:“站住!”   陆小凤看着她,面露不解之色。   只见沙曼不慌不忙地整理了身上的衣物,拢了拢头发,抬头看向陆小凤,目光盈盈,眼神似春水般柔和,恋恋不舍,似是要将他的一切全都印在心里。她抬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吻,柔声说道:   “记着,你欠我一个婚礼。”   月疏影心里一惊,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连忙大喊:“陆小凤!拦住她!”   她还是晚了一步。就见说完这句话的沙曼一把推开心上人,转身跑向桥栏,纵身一跃,跳入波涛汹涌的河水中。   我即使没有办法再陪你浪迹天涯,但至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沙曼————!!!!”眼睁睁看着爱侣跳下桥头,陆小凤只觉五脏俱焚,他想伸手去拉住她,却只握住一把凄凉的风。他一声哀嚎,一手拧断了想要阻止他的敌人脖子,夺过他手中的短刀,一刀刺穿另一人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如同一团火焰,将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彻底燃烧殆尽。   “不要啊————!!!”月疏影泪流满面,她似乎又回到十多年前那个夜晚,眼看着无辜的人为她牺牲性命而无能为力。她悲愤难当,飞起一脚,踢在她面前一忍者的心口上,拨出身后的兵刃,大开杀戒。与此同时,志保也重新举起太刀,一刀将身边敌人砍成两截。   没有了后顾之忧,三人都可以放开手脚迎敌,但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将面前的敌人劈开,月疏影终于杀开一个缺口,她夺过红色太刀,想都没有想,冲到桥头,一跃而下。   她已经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她而死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沙曼救回来。   陆小凤等人大惊,冲上去要去查看情况,熟料本已经破败的木桥已经禁不起大的冲击,在经过这么一番激烈战斗之后,有几根桥梁被震了下去,落在河中,激起数丈高的水花,待水雾散尽,哪里还有月疏影的踪迹?   剩下的几名忍者见目标已消失不见,自己这边又伤亡惨重,便立刻撤退回去禀报。陆小凤顾不上与他们纠缠,他想跳入水中救人,却被志保一把拉住。   “你又不识水性,下去也是白白送死,我和她都是会水的,我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他们。你就用轻功顺着河流去找,总会见到他们。”说完直接跳入水中,转眼间不见了踪迹。   怀揣着一丝希望,他顺着河流下游去寻找他们的踪迹。时间越来越久,他的希望也一点点燃尽,终于,在杂草丛生的青石岸边,他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与他同床共枕甚久,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沙曼。   她静静躺在那里,衣衫整齐,没有沾上一粒砂石,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脸上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肌肤吹弹可破,如同还活着一般。   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陆小凤只觉得在那一瞬间,天旋地转,他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哪怕是放声悲哭也不得,突然,一股甜腥涌上喉头,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倒在青石滩上,人事不省。   傍晚时分,一个白发老妪收拾了农具,回到家中,看着在院子里给她割草的壮实汉子,不禁说道:“大兄弟,你已经帮我忙了一天了,歇歇吧。”   汉子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割草,然后又将它仔细地捆札起来,随后拿起扫帚,打扫院落。   老妪叹了口气,回到屋内,拿出几个铜板和一个竹筐,递给他说:   “这是你今天帮我的工钱,这筐里面有我烙的饼,几个卤蛋和一碗鱼汤,你拿回去吃和你媳妇吃吧。”   “工钱给我就行了,这些吃的,您留着吧。”汉子不接那个竹筐,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唉,让你拿就拿着,你们两口子也不容易,就算要去投奔亲戚,还有好长路要走呢。”老婆婆塞到他手里,“你媳妇还是双身子,应该多吃一点,去吧去吧。”   汉子紧紧握着竹筐,面皮有些发红,“既如此,多谢婆婆。”   “不打紧,赶紧回去吧。”   看着那汉子往田地那头走去,老婆婆叹口气:这汉子和他媳妇都是好人,虽然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只不过长相嘛……汉子一脸络腮胡,看着颇为凶恶;他媳妇相貌平平,但是那张脸,见一次就忘一次,根本记不住。   这边汉子回到家中,看着躺在床上的妇人,将竹筐里的食物取出,放在桌子上,妇人从床上坐起,看着他,“回来了?”   汉子点点头,“我去收拾一下,你把东西吃了。我刚才看了,没有异常。”   妇人默默点头,见汉子走了出去,便把面上的□□撕掉,正是失踪已有月余的月疏影。   那一天,月疏影在水中找到了快要沉到河底的沙曼,拼命向上游,抓住了一根浮木,带着她游到岸边,正巧志保也借着漂浮的桥梁游到这里。两人用尽所有办法,都不能挽救沙曼的生命,无奈之下,二人强忍者悲痛的心情,将沙曼的尸身收拾好,便拖着带伤的身体离开。   月疏影不打算回花家,因为她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因为她死去。她已经对不起陆小凤了,不能再把花满楼几人拖进这个漩涡。   志保没有反对,他依然默默跟随在她的身边,他们没有回花家,也没有选择回南海,因为那些人肯定会在那里埋伏起来。他们选择在离河边不远的小村庄暂时住下养伤,他们的敌人肯定会都以为他们会逃得越远越好,熟料到他们就选择最危险的地方落脚。   通过一点特殊手段,他们拿到了一些东西,为自己乔装打扮,对外宣称就是夫妻,家里遭灾,来这里投奔远房亲戚,没想到路上遭遇打劫,虽然侥幸逃生,身上财物却被洗劫一空,还迷了路,愿意在村里做些活计赚取路费并维持生计。   善良的村民十分同情他们的遭遇,便让他们轮流到自己家居住,也方便做活,后来又见他们做活确实又快又好,便对他们又好了几分。   去掉了身上的伪装,志保一身青衣走了进来,月疏影看着他的伤腿,说道:“躺下,把裤腿挽起来,该换药了。”   那次激战,志保被砍伤了小腿,再加上被水浸泡又混进脏东西,如果不是月疏影及时处理,险些就保不住这条腿,但即使包扎及时,也要好好休养一阵。   将药膏抹在他的腿上,用干净药布将它包裹起来,月疏影歪坐在一旁,抚摸着小腹。   来到这里没有多久,她就发现她又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她心中悲苦。   “真不打算回去了吗?”志保低声问道。   她咬咬嘴唇,“那也要先把这些旧债结了,否则,不得安生。”   志保坐起身,将鱼汤放在她手中,“喝了。”   “你喝吧,你要养身子。”月疏影摇摇头,“我这段时间害喜,什么也吃不下。”   “我身上带伤,不好沾荤腥,你是一人吃两人补,”他蹙眉,“快喝了。”   月疏影吸吸鼻子,接过鱼汤,小口小口抿着,想起上次生女儿时花满楼对她的细心照料,不觉流下泪来。   志保看着她,“后悔了?”   她摇摇头,擦干眼泪,“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这几天就换地方。”   “可是被他们发觉了?”   “我有感觉,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月疏影将鱼汤一饮而尽,眼中闪光一丝寒光,“他们都不是笨蛋。”   “那如果现在出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如果我们不出去,就会把全村的人都带进死路。”她咬咬牙。“我宁可自己死,所以,你留下来,等我走后你就回南海。”   将一张烙饼吃完,志保擦擦嘴边的饼渣,“以后这种话,莫要再提了。你的命只能我来要,在我杀了你之前,我不许他人伤你性命。”   月疏影垂下头,一言不发。   “你睡吧,我去外面守着。”说完,他拿起刀去了外屋,留下月疏影在屋子里暗自垂泪。 作者有话要说:  在原著中,古龙先生没有交代沙曼的结局,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跟陆小凤有关系的女人基本都没什么结局,但芳菲对她感兴趣是因为在《剑神一笑》这个故事里,沙曼莫名其妙消失,牛肉汤成为陆小凤的心头好,这就很诡异了。沙曼去了哪里?是分手了,还是死了?古龙先生没说,但芳菲决定让沙曼彻底成为过去,虽然古龙先生笔下沙曼很美,但芳菲觉得,她真的很没有特色,而没有特色的女人在原著中一般都会成为炮灰,所以干脆,沙曼小姐,领便当吧。   ☆、千转百回   第二天,月疏影和志保二人与村民们告别,考虑到月疏影行动不便,村民还给他们找来一辆车,让她可以坐到上面,月疏影含泪谢了。   一路上,两人无言,就这样渐渐进入人流比较密集的地方,两旁都是卖杂货的摊位,十分热闹。   “当家的,跟我说说话吧。”月疏影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志保一愣,明白他的用意,“恩,这里可真热闹。”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他们二人默不作声,反而突兀。他们装着聊天的样子,仔细观察周围的动向。   果不其然,月疏影又感到一丝凉意,在这个炎炎夏日里显得分外惊心。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她示意志保将车拉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果然,刚出城没多久,他们就围了上来。   月疏影冷笑一声,跳下车来,脱下身上臃肿的衣物,“追了我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们了。”   “哪里,只要能完成任务,多辛苦也是值得的。”为首一人立刻反击,“我们都不是说废话的人,我们为何而来,会怎么做,你都知道吧。”   “那,就不用那些虚伪的客套了,动手吧。”月疏影冷冷一笑。   话音刚落,为首几名忍者立刻窜上前,手持短剑与他们缠斗起来,月疏影二人背靠背,防止彼此腹背受敌,与对方进行近身刺杀。只见他们二人挥舞手中兵刃,寒光闪现之处尽是鲜血淋漓,触之即死。而对方人多势众,将他们团团包围,好虎难敌群狼,能不能顺利突围,还是个未知数;同时他们还要防止其它忍者的暗器和毒箭,一时胜负难料。   没过多久,月疏影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   孩子!   就在这一瞬间,一名忍者似乎发觉这有空档,一刀划向她的前胸,她连忙向后躲,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也被划了一个数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志保见状连忙飞身上前,一刀将那人劈开,自己却被刺伤了小腹,鲜血染红了衣衫。一直在一边等候时机的忍者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连忙向他们发射手里刀,月疏影早有防备,举起长剑一挡,将暗器全都挡了回去。   如果要在平时,她可以坚持很久,但是现在她要顾及腹中胎儿性命。   志保一直在观察她的状况,见其情况不妙,立刻将推车调转方向,对准那些不速之客,拉动了安装在车底的机关,只听“砰——”的一声,刹那间红雾漫天,忍者们以为是毒烟,连忙捂住口鼻急速后撤,可巧风向正好,这团红雾便一股脑向他们袭来,一时间只见哀嚎遍野,忍者们或捂住双眼满地打滚,或扼住咽喉剧烈咳嗽,或涕泪横流倒地不支,凄惨不堪。   月疏影忍住腹中疼痛,跟着志保迅速撤离。来的路上他们准备了大量辣椒粉,与生姜等辛辣之物混合,做成机关置于车底,就为了防止这种场面。   待红雾散尽,忍者们从地上爬起,一个个双目红肿泪流满面,整个面部都比以往肿胀了一圈,他们尽全力睁着胀痛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寻找害他们至此的元凶。   “那边树枝被砍断了,他们往那边跑了!追!”   一声令下,忍者们追了上去。而在他们身后的树丛里,志保探出头来,看他们已走远,便让月疏影靠在树上。   月疏影捂住小腹,强笑着,“他们又被我的灯下黑给涮了一把,呵呵。”   志保神情紧张,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么样,感觉如何?”突然,他脸色大变,看着月疏影的身下,惊惧万分。   红色,血一般的红色。   “振作一点,你振作一点啊!”志保紧紧抱住她,不顾自己旧伤发作,拼命往城里跑,带着哭腔喊道:“我带你去找大夫,你给我醒来!我不准你死,你给我醒来啊!”   月疏影只觉得腹内绞痛,她紧紧捂住小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迷离了她的视线,她全身发冷,汗水浸透了衣衫,脸色惨白。身为大夫的她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对不起,七童,我们的孩子,我没保护好……   泪水滑下脸颊,月疏影觉得自己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身体在一点点向下沉,志保的呼喊离自己越来越远,神智也越来越模糊。   好累,好累……   有一只手,拉着她一点点游离黑暗的深谷,也拉回了她残存的一点神智,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衣翩跹,俊朗无俦,眸如寒星。   你来接我了吗,叶孤城?   江南,花家。   宫主抱着啼哭的玉儿,心急如焚。   那天她留在花家苦等,却是怎么也等不到他们,直到花满楼从渡口回来,她连忙告诉他这个消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花家七公子霎时间神色大变,带着人就去披星桥一带寻找他们的踪迹,终于在一个青石滩上发现已经死去的沙曼和昏迷的陆小凤,没有看到爱妻的身影,花满楼一下子晕了过去。   陆小凤的情人不幸身死,花家七童爱妻失踪,由于当事人地位非同一般,江湖掀起轩然大波。   回到家中,七魂丢了六魄的花满楼立刻派人寻找妻子和妻弟的下落,同时还要照顾一双儿女,忧思过甚加上操劳过度,终于病倒,但还是勉力维持着。而陆小凤由于很难接受沙曼的离去,终日神情恍惚,浑浑噩噩,除了日夜买醉之外,一句话也不说。宫主看不过去,帮着操办完沙曼的后事之后,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叶淼和盈玉的重担,替花满楼减轻了一些负担。   说心里话,自从知道母亲出事后,叶淼除了第一天悲泣之外,以后就开始照顾妹妹,好似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性子愈发沉稳,也越来越沉默。宫主没见过叶孤城,但看看现在的叶淼,她好像看到传闻中白云城主的影子。   让她难受的是花盈玉,失去母亲陪伴的小女婴每日啼哭不止,就算花老爷和那些伯父伯母在身边也不行。花满楼在的时候也许会好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会儿,她依然固执地要母亲,虽然还不太会说话,但也会叫娘,一声声哭喊让人听得揪心。   宫主也难过,沙曼死了,陆小凤成了那个样子,疏影姐也不见了踪迹,生死未卜,想到玉儿这么小可能就没了娘,她也禁不住流泪。而且由于天气热,小女婴又起了热痱子,看着这一层小红点,听着小女娃的啼哭,宫主恨不得替她遭了这罪。   只要能快点找到孩子娘,这一切都好了,可是上哪里去找?花公子都快掘地三尺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狠狠地冲陆小凤住的地方啐了一口:醉生梦死的混蛋!每天就知道喝酒,有本事你把疏影姐喝回来啊!   就在这时,花家下人来敲门:“牛姑娘,有客来访。”   牛姑娘牛姑娘,你们全家都是牛姑娘!姑奶奶我不姓牛!   虽然心中愤愤,但她还是照顾好玉儿之后出门迎接来访者。   还没开门,只觉寒气扑面,她摸摸胳膊,不由打了几次寒战,一咬牙将门打开,看清来人,一下子靠在门框,松了口气,将来人迎入屋内。   “西门庄主,您这气势都可以拿来避暑了。”   八月盛夏,还可以散发如此惊人且与众不同气场的,除了西门吹雪还能有谁?   “花满楼呢?”他问。   “花公子?”宫主忧心忡忡,“他刚刚躺下,他一会儿还要去找疏影姐,如果不休息一下人就完了。”   西门吹雪看着她,“她在我那里。”   “谁?”宫主没反应过来。   西门吹雪面色沉静,“她,在我那里。”   “咣当——”,茶杯落地摔得粉碎,宫主愣愣看着他。   月疏影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稚气的小脸。“晓儿?”   酷似其父西门吹雪的西门晓看她醒了过来,笑了,“影姨醒了,我去告诉娘!”说完便跑了出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志保拄着拐一瘸一拐走了进来,看着她,不由笑了起来,“你可算醒了。”   月疏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没有太多力气,她的手摸向小腹,心头一喜。   “你的孩子没事,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时候,孙秀青拿着一碗药进了房间,后面跟着西门晓,“幸亏我夫君及时找到了你们,否则你的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西门庄主?”月疏影咳了两声。   “是。”联合志保将她扶起来,“来,把药喝了,我夫君开的方子。”   “谢谢秀清姐。”   “你我姐妹何必客气?”   “西门庄主在哪里,我要向他致谢。”她说。   “他去跟你夫君报平安了,他还说如果你好一点,就带你们去万梅山庄,马车都备好了。花公子他们直接去万梅山庄就好。”   月疏影心中一急,“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这会给你们带来灾祸!”说着就要起身穿衣离开。   孙秀青没有拦她,只是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所以,他让我问你几句话:”   “你觉得你这么做是为他们好,你真的知道你的夫君,你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吗?”   “你觉得你可以一个人解决问题,哪怕是赔上性命,但是其他人真的就帮不了你吗?”   “你也许觉得这么做很勇敢,很大义凛然,所以就可以让重视你的人伤心落泪吗?”   “为了往日恩怨抛弃做妻子和母亲的责任,你到底是善良还是怯懦?”   “以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别人的想法,还强令别人接受你这种所谓的好,是自大?还是自私?”   看着月疏影苍白的小脸,孙秀青拉住她的手,“你现在这种状态,能保护好你和花公子的孩子吗?你再看看志保的腿,你想害死他吗?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别怪姐姐我翻脸!”   月疏影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哑口无言。   看着她选择留下来,孙秀青也松了口气,“你再将养两三天,我们就可以启程了。晓儿,看好你影姨。”   在西门吹雪夫妇的当头棒喝下,月疏影带着志保跟随孙秀清来到万梅山庄。一路上,她想象了无数与花满楼见面的场景,却都是刚有了开头就不敢再往下想。   他会不会怨我,孩子会不会怨我?陆小凤会不会怨我?无数想法交织在一起,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来到万梅山庄门口,她仍是惴惴不安,直到见到西门吹雪。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如冰。   她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看他。   “夫君,你吓到影妹了。”孙秀青连忙打圆场。   “一个敢带着孩子离家出走的人,胆子没那么小。”他冷冷地说。   被这半软不硬的话刺了个半死,月疏影决定忍了。   “你的房间准备好了,”他看着孙秀青,“就是你以前住过的,你带她去吧。”   孙秀青淡淡一笑,“好。”   跟着孙秀青来到房门口,门刚被打开,她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嗅着熟悉的气息,月疏影泪如泉涌。   孙秀青笑笑,退了出去,将这里留给这对夫妻。   她抬头看着他的面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仅两月不见,他整整瘦了一圈,也憔悴了许多,即使是在南海做农夫那段日子,也没有到现在这般模样。   “七童……”她欲语泪先流,好不容易如以往一般唤他,却是语不成句。   她的夫君一次次抚摸着她的脸庞,泪湿眼眶,半晌,说了一句话:   “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旧债(一)   一个激灵,花满楼从噩梦中惊醒,嗅到熟悉的香味,他的心才稍稍放下。   抚摸着妻子的小脸,他心疼地发现,她瘦了。一路被人追杀,身上带着伤,还要管腹中的孩子,怎么可能好好照顾自己呢?   嘤咛一声,月疏影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眼前的丈夫,不禁有些心酸。她伸出纤纤玉指,挠挠他下颌上刚刚冒出的微髯。   “淘气。”花满楼勾勾她的手指,笑着问道:“睡得好吗?”   “好。”月疏影憨笑着,觉得身两侧一暖,低头看看,她的一双儿女在她的身旁,睡得香甜。   还记得昨天,一双娇儿抱着她哭个不休,小玉儿更是撕心裂肺,断断续续说着:“娘坏!不要玉儿,不要哥哥,不要爹爹!”听着女儿的啼哭,月疏影也是心如刀绞,抱着宝贝女儿承诺以后都不会离开他们身边一步,到了夜间,他们又赖在房间不肯走,要跟父母同睡,月疏影心疼他们,便答应了下来。   看着儿女熟睡的小脸,月疏影亲亲他们,又摸摸女儿粉嫩脸庞,女儿也瘦了,下巴都有点尖了,更别说淼儿了。她抬眼看着丈夫,低声说:“对不起,我……”   “我说过,回来就好。”花满楼将妻子揽在怀里,吻上了她的唇,月疏影觉得身子发烫,不自觉地回应着他,过了好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月疏影有些不好意思,她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现在还不行,等再过一段时间,胎像稳定,我再,恩……”她脸红地靠在他怀里。   亲亲她的秀发,花满楼稳定一下心神,“无妨,只要你人在我身边就好,还有,”他说,“陆小凤,有事想要问你。”   月疏影身子一僵,抓紧他的衣襟。   花满楼轻叹一声,“影儿,沙曼姑娘的死,并不是你之过,你不必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而且,对你,陆小凤一直心里有愧,他认为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这件事与他无关,”月疏影抱紧他,“明明是我的错。”   “影儿,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你也应该让它大白于天下了。”花满楼捧着妻子的脸庞,“自从你走后,我就想问你,你的丈夫,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的……”   “那为何你宁可孤身赴险,也不愿告诉我实情呢?我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不能与你同甘共苦的鼠辈?”   “不是的,七童,我只是……”月疏影哽咽着,她本来有很多理由,但看着那双清澈的双眸,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离我而去,让我心伤,是不是该罚?”他吮吸一下她的耳垂,轻声问道。   月疏影直觉身上一阵酥麻,连哭泣都忘了,她吸吸鼻子,“恩,确实是我的错,那,你要怎么罚?”   花满楼轻笑一声,“那,就罚你下辈子,也做我的妻子可好?”   本以为妻子会不胜娇羞地说“好”,熟料这傻女人先是说了一个“恩?”,然后犹豫一下,拉着他的袖子,带着几分纠结说道:   “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呢,因为在他死后我跟他发誓说下辈子要做他妻子呢,同一辈子许两个人,那不意味着你们有一个要短命?你们谁短命我都不愿意,要不你等再下一辈子?或是你跟他打一架,谁赢我跟谁走?”   花满楼苦笑不得,他不知道是该欣喜于妻子将他与叶孤城置于同等地位,还是该懊恼连一个再世情缘都要排在他后面,最后只能一声叹息,将头埋在妻子肩窝,无奈说道:“那我真该跟陆小凤好好学习灵犀一指了,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也只有他能接到。”   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陆小凤,月疏影差点没哭出来。眼前的他,骨瘦嶙峋,形容憔悴,乌黑的眼圈浮现在苍白的面孔上,哪有一点以往神采飞扬的影子?   “对不……”   “对不起。”抢在她前面,陆小凤说了那三个字。“我原以为,我可以保护沙曼,也可以保护你,可到最后……”他苦笑着,那笑容让人不忍去看,“让你受苦了。”   强忍住眼泪,月疏影努力平复心情,“沙曼也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以前的事,我会在绫美他们到来之后全告诉你们,因为这里面关系到他们双亲之死。一旦我将全部和盘托出,就意味着将你们全都卷了进来,陆小凤,”她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目光坚定,“我答应过花满楼,不再独自面对危险,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陆小凤看着她,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感到责任在肩,在那次与月疏影见面后,陆小凤渐渐打起了精神,不再终日与杜康作伴。不久,绫美和叶方带着白云城昔日的侍卫也找到了这里,见到月疏影后,绫美抱着她又哭又笑,哭的是心疼姐姐受苦,笑的是姐姐又怀孕了,不久之后又会有一个小外甥或外甥女了。   司空摘星也匆匆赶到这里,原本寂静的万梅山庄,由于这么一大群人的存在,比以往更加生机勃勃。对此,西门吹雪是没有任何异议的,比起这个,他更关心月疏影接下来要告诉他们什么。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见人来得差不多,月疏影决定,将尘封了十数年的往事,一一揭晓。   “淼儿,你和晓儿带着妹妹出去玩好吗?”月疏影看着儿子,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太适合孩子听,所以支开他们比较好。   “不,我也要听,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要保护娘。”叶淼坐在母亲身边,态度很坚决。   月疏影叹口气,“那一会儿你要害怕的话,就握住娘的手哦。”   “我不会害怕的。”   “我,我也不会害怕,我会保护娘!”西门晓坐在孙秀青身边,不甘示弱地说。   众人莞尔,西门吹雪看着儿子,嘴角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看大家,月疏影深吸一口气。   “我以前的事情,在座诸位,也许都有所耳闻,但大家也都是冰雪聪明之人,肯定会猜到疏影其实隐瞒了一些事,就是,我离开东瀛的真实原因,还有,”她看看志保和绫美,“志保绫美双亲的死因。”   “哥哥……”绫美小脸惨白,拉住哥哥的手,志保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大家都知道,我以前在东瀛是一名忍者,说实话,我对忍者这个身份并没有恶感。在我看来,忍者就像银子一样,无所谓好坏,就看怎么用。东瀛虽是一个弹丸之地,但就是那个巴掌大的地方,也有数十名诸侯,彼此纷争割据硝烟四起。忍者的起源,就是诸侯间彼此探听情报所用的特殊人群,后来为了自保,虽然偶尔也受雇于那些大名,有实力的忍者部族也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和地盘,尤其是几乎每一个忍者都可以单兵作战,战场上最次也是以一抵双,这样,忍者和诸侯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他们要依靠忍者去为他们办事,但同时,也忌惮忍者的能力。”月疏影说道:“对于伊贺来讲,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东瀛当时的霸主,织田信长。”   “我听说过这个人,他貌似是东瀛的皇上,哦不,是类似皇上。”司空摘星说道。   “那他到底是不是皇上?”牛肉汤好奇地问道。   “东瀛的皇上被称作天皇,有正统的皇族,但他们没有实权,国家大事都由掌握兵权的将军大臣来掌控。”陆小凤叹口气,“你们怎么会惹到他?”   “不是我们惹到他,是他一直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月疏影苦笑,“是他一直想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怎么会去招惹那个第六天魔王*?”   “你们做了什么?”西门吹雪突然问道。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月疏影叹口气,“就是因为我们是伊贺。”   “因为你们很强?”陆小凤问道?   “纠正一下,不是很强,”月疏影微微一笑,“是非常强。伊贺忍者是东瀛忍者之王,虽然后来甲贺部族紧随我们之后,但依然是伊贺一览众山小,因为我们有百地丹波。”   众人了然,但同时也确定了心中的怀疑:凭她这自豪的语气,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好友被杀就离开东瀛,果真另有隐情。   “织田信长其人,做事雷厉风行,手段狠辣,独占欲和报复心都很强,俗话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是不会任由伊贺在他的眼皮底下做大的,我们和织田家,早晚都有一战。关于这一点,我们明白,织田也明白,但我们准备都不充分,所以就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虽然有几次小摩擦,也都是隐忍不发了。但有一天,他们终于忍不住,向我们发难。”月疏影拿出了那把一直带在身上的红色太刀,“因为它。”   众人凑上前去看,这把刀较长,约五尺有余,刀柄与刀身一体锻造,通体血红,刀身还刻有数朵花朵,妖娆且诡异地盛开着;刀柄上绑有黑色缎带,密密缠绕。西门吹雪蹙眉,“好浓的血腥气。”他说,“沉年累月的血债。”   “西门庄主果真敏锐!”月疏影轻叹。   “这把刀,可有什么诡异之处吗?”花满楼也觉得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让他些许不舒服。   “这把刀,是东瀛的至邪之物,被称为妖刀,也被称为亡灵刀。”月疏影看着志保,“如果你有印象,你的父亲应该也提起过它,这把,樱之鬼。”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信长这个人物我并没有多大好感,自负,任性,残忍,本能寺之变六成以上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如果他对明智光秀好一点人家也不会叛变。虽然据说是个美男子,但根据他第N代血缘关系的后人的相貌来看,就是一个典型的单眼皮男生,而且画像上的他,就像一个馒头。。。。总而言之,这个家伙,适合做枭雄,但不适合做明主。   ☆、陈年旧债(二)   志保陡然心惊。樱之鬼,他当然记得。   “哥哥,那是什么?”绫美问道。   志保叹口气,“我也是听父亲说起过,因为那是他……去世前几天说的,而且描述过于恐怖,所以我还记忆犹新。樱之鬼据说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一把刀,用昆吾石和玄铁等物熔炼锻造,削铁如泥。说它可怕,是因为传说它是以活人作为引子来打造的。”   “活人做引子?”绫美倒吸一口凉气。   志保看看叶淼,他正睁大眼睛听故事。月疏影明白他的意思,被伸手将儿子搂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那边孙秀青亦然。   确定小孩子们听不见,志保决定继续往下说:“传闻,这把刀的锻造极其残忍,首先,寻找一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人,用酷刑凌虐其身,在他还未完全死透之时将他身体破开,将做成模子的材料放在其体内,然后,将他们一起扔在熔炉之中,三十天后,刀就可以出炉。”   “这还没有完,”见众人满面惊惧,月疏影继续说:“刀子出炉之后,在用从刑场上采集的新鲜的人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随后再拿着砍杀他人,用鲜血和生命供养,在持续九九八十一天后,这把刀才是真正成了。牺牲者能力越强,怨气越重,这把刀的妖力就越强,持刀者的能力也会随之加大,但同时因为它怨气太重,通常会反噬在持刀者身上,据我所知,东瀛以往的历史中,凡是拿到这把刀的人,都不得好死。当然,也许是巧合。你们看着上面的樱花,”月疏影指着上面的花朵,“据说,在刀刚出炉的时候,花瓣是合起来的,当经过一百多天的鲜血祭祀之后,花瓣竟然完全开放。但这个是传闻,毕竟打造这把刀的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宫主脸色惨白,“这么邪气的东西,竟然还能流传下来?”   “不仅流传下来,而且想要拥有它的人也是趋之若鹜。”月疏影笑笑,“传说中拿到它的人都可以成为一方霸主,没有人不期待能有这样一种殊荣。织田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他也不怕做恶梦。”陆小凤一脸快要吐出来的表情。   “你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做没做噩梦?”月疏影笑看着志保。   “正因为我做了三天的噩梦,所以才让你捂住孩子的耳朵。”志保脸色发青。   “哥哥胆子真小!”绫美强自镇定,嘴硬地说。   志保冷冷看她一眼,“其实我已经挑最温和的说了,你是希望我再完完整整跟你说一遍吗?”   “……不用了。”绫美瑟缩一下,干笑着做到月疏影身边。   经两兄妹这么一打岔,屋内恐怖的气氛也稍稍缓解一些,月疏影松开儿子的耳朵,孙秀青也同样,西门晓摸摸头,好奇地问:“娘,怎么了?”   孙秀青脸色有些白,“没事,只是有些东西,不适合你听。”   “他已经成了东瀛的皇上了,还要这玩意儿?”司空摘星撇撇嘴。   “织田要它,自然不是为了炫耀武力,”月疏影哂笑,“他是为了传说中的藏宝图。”   “藏宝图?”司空摘星眼睛一亮,也不管那个东西是否邪性,拿着那把太刀细细端详。   “那个什么长,缺钱吗?”宫主刚问完就后悔了,这世上还有嫌钱多的人吗?   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月疏影说道:“他要这个,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腰包,但也可以说是为了自己。”   “此话怎讲?”陆小凤好奇。   “打仗需要什么?”   “钱。”陆小凤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随后了然,“原来如此,要钱是为了扩充军费,这样就能开疆扩土,满足自己一统天下的欲望。”   “等一下,”司空摘星打断他,“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藏宝图确实存在,但我翻来覆去看了眼睛都花了,可没有半点藏宝图的影子。”   月疏影叹口气,“何止是你,我拿着它翻看了好几年,也没发现出一点蛛丝马迹。”   “藏宝图确实存在吗?”花满楼问道。   “我们也曾经认为这是个传言,但因为织田信长对这把刀非常执着,让我们也觉得这是真实的。”月疏影面色凝重,“藏宝图的传言是我离开东瀛前几年才有的,据说这批财富是曾经的东瀛统治者——足利家族历代积累所得,因为他们曾经战胜过一支皇族,所以其中还有不少东瀛皇室宝物,数额巨大。织田信长曾经是足利家族赖以信任的重臣,他的权力也是从该家族手中抢得,所以他的行为,应该可以证明藏宝图的真实性。”   花满楼点点头,“那他们是叫你们帮他找到这把刀吗?”   “不是找,是拿。他已经知道这把刀在谁的手里了。”月疏影说道:“当时他们找上门的时候,我的师傅百地丹波,其实是很不情愿的。因为如果藏宝图是真,那织田扩充军费第一件事,极有可能就是对伊贺宣战,实力相差较大,伊贺很可能尸骨无存;就算藏宝图是假,我们也会惹上大麻烦。”她叹口气,“机缘巧合,这把刀落在另一忍者部族——甲贺当家首领的手里,同时两大忍者部族,伊贺与甲贺素有嫌隙,如果拿了这把刀,就意味着我们多了一个敌人,更危险的是,他们也许会因此依靠织田家。如此设计,可见织田信长的险恶用心。但是如果拒绝取刀,就是跟织田家族撕破脸皮,无论是怎么做,吃亏的都是我们。”   “为什么不派个人去那什么甲鱼部族通风报信,把事情说清楚,你们不就可以同仇敌忾吗?”司空摘星问道。   “不是甲鱼,是甲贺。”月疏影苦笑,“我们也想过这个方法,但是当时甲贺首领与织田家走得很近,再加上两家宿怨,难保他们不会向织田信长出卖我们,那样伊贺死得更快。”   众人面面相觑,这种状况,真的是进退维谷。   “那后来,你们作何选择?”西门吹雪问道。   “我们选择,”月疏影笑笑,“接受。”   同样都是死,一个是斩立决,一个是斩监候,你选哪个?   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后者。   百地丹波也是如此,拒绝织田信长,意味着马上开战;得罪甲贺,就算他们因此归顺织田家,形势也不至于立刻崩坏,因此,他选择了伤害较小的应对方式。   而派出的人,就是月疏影,当时的小满。   作为一个颇有名望的忍者,小满在伊贺的地位很高,年纪虽然还很小,但已经可以参与事务决断,这也多亏百地丹波对她的栽培,大事小情都会让她历练一番。基于对这个徒弟很满意,百地丹波甚至有意让她收徒,要知道这可是上忍才可以被允许做的事。   阿松事件发生以后,因为当着众人让自己师父难堪,所有人都认为小满很快就会被百地丹波扫地出门,谁曾想他们的丹波守不仅没有责罚她,反而对她更加信任。在百地丹波看来,小满为阿松收尸立坟,证明她还有人的情感,知道感恩,这样的人可以信任;而且在此之后,她并没有对斩杀执行者心怀怨愤,做任务时也如往常一般干净利落,证明她分得清是非,有大局观,而且实力强劲,这样的人,可以委以重任。   由于这次任务的特殊性,可能会有很多不可预知的因素,百地丹波犹豫一番,还是让小满出马。   接到任务时,小满心中冷笑连连。借刀杀人?织田信长,你手段很高。   她对自己的师傅提了一个建议:如果甲贺因为此事怨愤伊贺,但没有做出投靠织田家族的举动,就找个机会再把刀从织田信长手里偷回来还给他们,并说明情况;如果他们借此成了织田家的走卒,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在织田家的仇敌那里,放出风去,让他们狗咬狗。   百地丹波赞成了这一建议。   取刀过程很顺利,小满趁着夜黑风高潜入甲贺首领的宝库,盗走了这把妖孽的太刀。但是回去的路上,却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一群忍者打扮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伊贺的忍者?”为首一人问道。   小满蒙着面,一言不发,手却悄悄探在背后,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我们是信长大人座下的武士,奉命前来取走你手里的东西。”他盯着她手里的盒子,伸出手,“辛苦你了,大人说不日将把谢礼送到百地家,你可以把它交给我了。”   “是吗?”看着他们一点点上前,逐步形成包围圈,小满冷冷一笑,“信长大人手下的武士,却做甲贺忍者打扮?大人的嗜好很特别嘛。”她脸色一变,“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甲贺的忍者,特意在此截杀夺刀?!”   “什么意思?你不打算交刀?”对方冷冷地说。   “敌我不分,我怎么能把东西交给你们?当我们伊贺都是傻子?”小满嗤笑。   “哼,原来你们是想独占,伊贺忍者都是一群出尔反尔的小人!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上——”   话音刚落,只听“嗖嗖嗖”几声,从小满手中迅速飞出数道寒光,如闪电一般滑过前排几人的颈部,原本跃跃欲试的几名武士,还没来得及向前一步就倒地身亡,鲜血不断从颈部喷涌而出。   “出尔反尔?承蒙夸奖,比起居心叵测喊贼捉贼来说,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小满冷笑连连,当着他们面单手打开木盒,抽出他们主子一直觊觎的太刀,血红色的刀身在夜幕下触目惊心。   “想要这个?”她冷笑,“有本事就来拿吧。”   几名武士互相使个眼色,为首的说了一声:“上——!!”几人便拿着刀冲了上来。小满看都没有看一眼,原地起跳,半空中画了一个华丽的圆,手臂挥舞着血红色的太刀,在月色下鬼魅地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红光一闪,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去了极乐世界;再纵向一劈,跟在后面的人,从脸部到腰部被划分成两截。剩下几人见势不妙想跑,被她追上一刀一个,全部解决。也就在最后一刀挥舞的同时,小满向一旁的树丛中抛出几发手里刀。   “噗——”   利刃刺入人体的声音,同时伴有一声闷哼。   小满冷冷一下,擦干刀上的血迹,大声说道:“这个可是太政大臣要的东西,何方宵小竟敢不自量力,妄想夺宝?简直是痴人说梦!”说完,她将刀放入木盒,转身离开,脸上却结满寒霜。   杀人灭口?想的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旧债(三)   听完小满的叙述后,根本不用多想,百地丹波就知道这群不速之客出自何处,他略一沉吟,料定他们马上就会来百地家。果然,在小满回去的第二天,织田家就派人来拜访。   “丹波守大人,这一次真是麻烦贵府了。”座前的华服少年含笑行礼,年纪很轻,约莫十四五岁,相貌漂亮的不像话。   “兰丸大人何出此言?能为信长大人效力,也是我等的荣幸。”百地丹波微微一笑,言语间滴水不漏。   “听说您派了您的爱徒出马,一定是马到功成吧。”   “托您的福。只是路上有小贼觊觎,幸亏是一群乌合之众,用一手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也敢要自己承不起的东西,真是可笑之极。”百地丹波呵呵一笑,至于说的是谁,那就只有某些人明白了。   森兰丸笑容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是衣服上的褶皱出卖了他心底的情绪。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惊险。那件宝物也是我们大人心仪之物,能顺利的手真是可喜可贺。”他示意手下人将身边几个大礼盒送上前,“这是我们大人的谢礼,还请您笑纳。”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百地丹波冲门外喊了一声:“茶呢?怎么那么久?”   “打扰了。”随着一声温柔的回答,拉门被轻轻打开,一个身着白色吴服的少女,恭恭敬敬端着放有茶杯的漆木托盘缓缓走了进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如丝缎一般披在身后,下面用一条紫色丝带束好,与衣服上淡紫色的花卉相得益彰。森兰丸仿佛闻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味,一双玉足在他面前停下,少女缓缓低下身子,在他手边放上一杯热茶。   “兰丸大人,茶很烫,请小心一点。”少女柔声说道,眸中柔光漾在森兰丸的身上,让他不禁心中一动。   看着眼前秀气的姑娘,森兰丸颔首说道:“多谢。”笑容远比刚才要真心多了。   “月姬,去把小满带回来的东西拿给兰丸大人。”百地丹波捋须微笑。   “是。”少女低首行礼,盈盈告退,森兰丸甚至可以看到她修长优美的颈部曲线。待到她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木盒,来访者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虽然强力掩饰,但依然难遮掩脸上的兴奋。   少女当着他们的面,轻轻打开木盒,“兰丸大人,请。”说完,浅浅一笑,两个小酒窝轻轻晕开。   饶是森兰丸少年老成,也是个少年郎,他脸红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有劳。”他拿出太刀,拔出刀鞘,血红的颜色让他心里一震,似乎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   果真是不祥之物!他在心里暗道,如果不是为了……谁会想碰它?他“啪”一下合上刀鞘,冲百地丹波点点头,“的确是大名鼎鼎的樱之鬼,真是辛苦小满小姐了。请问她现在何处?我想当面向她致谢。”   “实在不巧,小满有了新任务,我会向她转述兰丸大人您的谢意。”百地丹波笑笑。   “如此,那我们就不便多做打扰了。”森兰丸起身告辞。   “兰丸大人年少有为,贵人事忙,我这个老头子也就不留客了。”百地转向少女说道:“月姬,替我送送兰丸大人。”   “是。”少女缓缓起身,婀娜的身段如同院子里的杨柳。   森兰丸只觉身上一热,不禁转身问道:“丹波守大人艳福不浅,连身边的侍女都是如此听亭亭玉立。”   “兰丸大人过奖了,月姬是我新收的侍女,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百地丹波心中讶异,但还是客套一番。   “丹波守大人过谦了,在下告辞。”   “不送。”   将森兰丸一行人送到大门口,少女颔首说道:“兰丸大人,月姬只能送您到这里,我们会有他人送您出去的。”说完,少女转身要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你叫,月姬?”森兰丸看着她问道:“你也是忍者吗?”刚问完他就觉得自己蠢透了,忍者的面目都是保密的,怎么能轻易向外人透露?   少女含羞一笑,“兰丸大人,月姬最喜欢的是花道和茶道,所以丹波守大人才让月姬伺候。”   森兰丸握着那只柔夷,“伺候一个老人家,很辛苦吧。”   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被几缕尴尬和苦涩取代,她强自微笑,“这也是月姬的命数罢了。兰丸大人,丹波守大人那里离不开人,请恕月姬失礼。”少女抽回手,掩面离开。   “真是一个美人啊,”身后人不禁议论起来,“听说女忍者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而且都会媚术,不知道这个是不是。”   “她不是。”森兰丸感觉手上残留的温柔,若有所思,“她的手上没有茧。”   “如此说来,那就是一个侍女了。”有人咂咂嘴,“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佳人,却伺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也不知道那把老骨头能不能吃的消。”   “哼!他也配!”森兰丸冷冷一笑。   早有机灵的人看到了苗头,眼睛一转,谄笑道:“当然,这样的美人就应该陪伴少年英雄,比如兰丸大人这样的人物。”   “咳咳,别说了,快回去,大人在等着我们。”森兰丸有些难为情,轻咳两声。   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树上的人观察的彻彻底底。   “呵呵,”百地丹波嗤笑,对着旁边的少女说道:“月姬,有人看上你了。”   少女微微一笑,“从来没觉得,小满这个名字有这么好听过。”   “确定是他?”   “中了我那晚所发暗器的人,如果不及时处理,虽然不会死,但身上会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而且,耳后会有一些淤青。这些,他都具备。”少女面无表情,与刚才面对森兰丸时的含情脉脉截然不同。   “竟然派森兰丸带人去截杀你,织田他是打定主意要杀人灭口。”他看了一眼少女,“你确定森兰丸没有看到你的脸?你伤了他的宠臣,他不会放过你的。”   “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少女,即小满冷笑道。   “不要小看森兰丸,他能得织田信长的宠爱,绝不是只凭相貌。”百地丹波微微蹙眉。   “小满明白。”她垂首回答。   看她态度谦逊,百地丹波很满意,“不过,”他若有所思,“现在还真有一个好机会。”   看着熟睡在箱子里的少女,森兰丸有些不知所措。   傍晚时分,有人给他送来这个大箱子,说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礼物,“还请兰丸大人享用。”来人神秘兮兮地说,样子有一些谄媚。   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天在伊贺有过一面之缘的月姬!   她是怎么来的?森兰丸脑子一片空白,低下身去查看情况,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迷香?   所以她才能被人装进箱子里,不过她可是百地丹波的新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消失,难道就没人发现?莫非……   森兰丸细想一下,不由脊背发凉,暗骂那些溜须拍马的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如果被信长大人误以为他为了以一己私欲滥用职权,坏了大事,那才是大祸临头。   烦躁地在房间踱了几个来回,他回头看看箱子里熟睡的人儿,乌黑的长发如丝缎一般散在身上,雪白的肌肤如同上了一层釉色一般光滑细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微微翕动,仿佛带了几滴泪珠,小巧的鼻梁小面,红艳艳的双唇如同清晨的花瓣,让人忍不住去采摘。   从年龄上讲,森兰丸还只是个少年,但即使再小的年纪也会去欣赏美丽的女子,更何况他并非未经人事,不管是以哪一种方式。   要不,就留下?他的喉结动了几下。   看少女还在熟睡,他将她抱进里边的卧室放好,触碰到少女胸前两团丰盈,身上不禁又热了起来。   如果可以,就今晚……   不急不急,先去问明情况,如果伊贺那边没有什么,再好不过;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时间不长,但月姬也毕竟在伊贺呆过,应该会有一些有用的信息,到时候请信长大人网开一面,允许月姬留在自己身边伺候,两全其美。   对自己这个想法很满意,森兰丸放心地走了出去,回头又看了一下熟睡的少女。   这么纤弱的女子,应该不会是忍者吧。   “你就这么被送给别人了?”陆小凤咂咂嘴,“然后呢?成了好事?”话音刚落,宫主狠狠推了他一下。他看了一花满楼的神色,对方只是静静聆听,就像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的第一次,是在白云城。而且,”她哂笑,“我对男人的男人不感兴趣,一点也没有。”   察觉到她话里的意思,陆小凤只觉得胃里一片翻江倒海。   “我被送给那个人,原本就是一个计中计,我故意被人下药,送到织田信长所在的安土城,这样就可以顺利将刀取回,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没想到,”她叹口气,“就在这里,出了状况。”   “怎么?”陆小凤忍不住追问。   只见月疏影咬着牙说了一句话,“伊贺,出了叛徒。” 作者有话要说:  森兰丸,这个传说中的美少年,我只想说:可惜了了啊!   ☆、陈年旧债(四)   在伊贺忍者心中,小满是一个怪人。说她是女忍者,却是唯一一个不学媚术的女忍者;说她是忍者,一双纤纤玉手保养得如同婴儿一般柔嫩,根本找不出刀光剑影的痕迹,更别说她的身体了。与她一起沐浴过的人——当然都是女人——都说,小满的身子千金难买,她的窈窕体态和肌肤,连女人看了都怦然心动,更别说男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保养的。   “干嘛要扛着一副伤痕累累的身子出去?巴不得别人认不出你是忍者?”她嗤笑,“而且,我是女忍者,但我更是女人。”   温婉如流水,娴静如落花,谁能想到这么一副柔弱的外表下,竟然隐藏了一个双手沾满血腥冷面杀手?   她的外表骗过了很多人,包括自认为眼光犀利的森兰丸。   所以他很放心地出门公干,就在拉门阖上的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少女睁开了双眸,眼神清明。她拿出了藏在木箱夹层中的东西,细细装扮,转眼间,一个二八少女就变成了一个相貌平平,眼神黯淡无光的中年妇人。她细听门外动静,确定没有异常后,打开拉门,大大方方走了出去。因为事先已经做过详细调查,她对织田家的路线都很清楚。   关于那把太刀的安置地点,她曾经和百地丹波有过一番讨论,织田信长要这个东西是秘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肯定都是极其信任的人才知道详情,比如森兰丸之流。   那他会把这个东西放在哪里?自己的房间?不可能。即使是传说,但这么不祥的玩意儿,谁都会下意识让它离自己越远越好;   森兰丸或是宠爱的侧室吉乃比夫人那里?凭信长的性情,他可舍不得,至少现在还舍不得;   织田家的密室?放宝物的宝库?可能性也很小,因为除了织田信长之外,他宠爱的小姓也可以进,根本不安全。   等一下,还有一个地方。   信长的正室夫人,斋藤家的女儿,浓姬归蝶的住处。   她是信长的正妻,却不是他的爱侣。她与信长是少年夫妻,却至今一无所出,膝下无一儿半女。与其说妻子,她更像织田信长的战友,她有智慧,有谋略,信长信任她如家臣谋士,却很少有男女之间的情意。自从信长得到她的家乡美浓之后,她就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每日潜心礼佛,深入简出。东西藏在她那里,再合适不过。   浓姬所住的地方并不难找,古朴简单的院落,安静的只有树叶沙沙作响,侍女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满端着下了药的晚膳,走进了屋内,来到里屋门前。   “夫人,您的晚膳已准备好了。”她轻声说道。   没有任何回音。   有呼吸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里面有人,佛像中一缕淡淡熏香,是贵族女子喜欢的味道。   浓姬应该是在里面,莫非睡着了?这样的话就省事多了。心中有了打算,她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榻榻米上,决定先在外屋的香炉中放一块迷香,让她睡得更沉一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屋里响起,如游丝一般:   “端进来吧。”   小满动作一滞,心中暗恼,但转念一想,只要她把加了料的东西吃了,自然就有机会下手。   拉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深紫色十二单的妇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院子里的潺潺流水,神色漠然。   “夫人,您的晚膳。”小满低首说道。   妇人转过头,看着她,目光炯炯,缓缓开口,“你,有些面生。”   “奴婢是新刚进府的,名叫阿菊。”小满压着嗓子说道。   “大人,很少招你这个年纪的下人。”浓姬错也不错地看着她。   “奴婢是吉乃比夫人的远亲,家中除了变故,实在没有办法,才厚着脸皮过来投靠,想找份生计。”她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台词,反正浓姬也不会特意去问她的情敌有没有阿菊这个人。   “原来如此。”她淡淡地说,“吉乃比说的话,大人都是愿意听的。”   小满的头又低了几分,即使多么精明强干的女人,也会为情所困。同样身为女人,她同情她;但作为一个刚入府的下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谨守本分,保持沉默。她安静地为浓姬摆好晚膳,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浓姬坐在那里,貌似并没有用餐的打算,只是不断地将手中的折扇打开,阖上。   小满心中焦急,森兰丸不知何时回来,如果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引起他的警觉,那样就不好下手了。即使如此,表面也要做波澜不惊状,心底期望浓姬快些用餐。   “啪——”折扇被扔到一边,浓姬靠在垫子上,意兴阑珊。   “吉乃比的亲戚,我也见过几个。”浓姬转头看着她,“你跟他们,不一样。”   小满微微鞠躬,“请夫人示下。”   “吉乃比的出身并不算高,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即使她是个识相的女子,但她的亲戚嘛,”她嘴角弯了一下,“颇有一些第一夫人亲眷的感觉呢。”   小满也笑笑,“阿菊只是一个远房亲戚,如果不是这次找上门,吉乃比夫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对于他人来讲,阿菊说不定只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假亲戚。”   “呵呵,”浓姬笑了,“你很有趣,阿菊。”   “夫人过奖。”小满神色不变。   浓姬再次把目光投向院子,神色黯然,“男人,会因为什么喜欢一个女人呢?”   这是在问“阿菊”吗?小满的心思转了几圈。   “你说呢,阿菊?”   果然。小满心里有些无奈,“夫人这个问题,阿菊不敢妄言。”   “我没让你妄言,我只让你说实话。”浓姬转过头,似笑非笑,“你的年龄,应该也是阅历丰富了。”   小满抿抿嘴唇,“那阿菊就斗胆猜测一下。男人喜欢女人,可能会因为相貌,性格,青春,还有就是,”她顿了一下,“纯粹。”   “纯粹?”   “没有任何利益牵扯,仅仅因为好感而产生的羁绊。”还有就是,男人并不喜欢太过聪明的女子,这也就是你明明比吉乃比年少,却还比不过她的原因。当然这半句,小满没说。   浓姬神色一变,似乎想到什么,黯然神伤。半晌,她转过身,看着小满的眼睛,“你不是阿菊。”   小满心中慢跳了一拍,但神色依旧冷静,“奴婢是阿菊。”   “你也许是阿菊,但不是我眼前的这个阿菊。”她笑笑,指着院子里一棵树,“这树上,每天都会有鸟儿在这上面欢腾,这些孩子很敏锐,有一点声音都会飞走。可是今天,它们飞走的时候,我刚刚听到你的脚步声,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被惊动。”浓姬看着她,“你后来的脚步拖沓,是你刻意为之;其实你的脚步轻盈敏捷,连鸟儿都不会惊动,实在是好身手。我不知道你的实际年纪,但肯定不会是你现在扮相的这个年纪。”她盯着她,“我说得对吗,伊贺的忍者?”   小满静静看着她,笑了,“夫人的想象力,着实丰富。”话说的很平静,手却已经做了发射暗器的准备。   见她不承认,浓姬也只是笑笑,“我不仅知道你是忍者,也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她一转身,搬出放在墙角下的一个木盒,放在她面前,“是不是它?”   小满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用打开,她就知道里面装的就是那个血气扑鼻的刀。   “大人说过,你们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它交给我们,果真如此。”浓姬抚摸着那个木盒,轻声说道,“都说这把刀关系到一笔巨大的财富,你们也信吗?”   “夫人说笑了,阿菊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的贫家妇人,只求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其他的,不敢妄想。但是,”她抿抿嘴,“虽然阿菊见识浅薄,也知道一个道理:既然知道有人要杀自己,那就决不能再往他手里塞一把刀。”   “原来如此,你们也只是想自保,是吗?”浓姬笑笑,拢一拢头发,“但是我又怎么敢保证,你们不会把那把杀人利器,对准我们大人?”   “夫人,阿菊只是一个下人,只会做洗洗涮涮的粗活,平时练条鱼都不敢杀,怎么会有胆子杀人?”小满垂眼微笑,“不过就算阿菊再蠢笨,也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惹任何人,也不要去惹第六天魔王。”   “噗嗤——”浓姬掌不住乐了,“不管是不是阿菊,你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   “奴婢是阿菊。”小满微微低首。   浓姬收敛了笑容,靠在垫子上,看着那个木盒出神,半晌,她说了一句话:   “你把它带走吧。”   小满一愣,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夫人,阿菊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要背叛你的丈夫?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自己。”浓姬笑笑,神色凄楚,“你刚才说,男人会因为纯粹喜欢一个女人,那我跟他,注定今生无缘成为一对纯粹的夫妻。如果上天不能帮我得到他的一丝怜爱,我就要保留他对我的信赖与尊重。如果他真的因为这把刀上的秘密坐稳了江山,还有我归蝶的一席之地吗?”   小满心思转了几圈,她在思考浓姬这番话的真假,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乎她意料,不由得要多想一想。   对此,浓姬只是一笑,“你应该很年轻,可能,还没有去思慕一个人,当你恋上一个男子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即使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是假的,也会自己欺骗自己,相信那是真的。就如同我明明知道他只会在困扰的时候来找我,我也会一厢情愿地去想,他对我,是不是也有一丝爱意?”她随手将木盒抛给对面那个所谓的侍女,“至于这个,我只交到你手里,你怎么带出去,跟我无关。”   小满拿着手中沉甸甸的木盒,垂首说道:“请夫人用餐。”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安无事。   浓姬笑笑,拿起筷子,“我会睡多久?”   “阿菊不知,”小满也笑笑,“但您肯定会看到第二天的花开花落。”   浓姬弯弯唇角,举起酒杯,“真希望,能做一个美梦。”   只有在梦里,才会看到他对自己的情深意长。 作者有话要说:  浓姬是我很喜欢的人物,这个聪明的女人并没有得到婚姻上的幸福,织田信长死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她   ☆、陈年旧债(五)   森兰丸大踏步回到房间,面色阴沉。   浓姬夫人所住的地方遭到不明身份者袭击,浓姬夫人昏睡不醒,那把至关重要的太刀不翼而飞,主公大发雷霆,他却胆战心惊。   主公断定袭击者肯定来自伊贺,而现在他的房间就有一个来自伊贺的不速之客。   回到房间,看着依然熟睡中的少女,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想入非非的心情,拿起一碗凉水,直接向少女的脸上泼去。   一声嘤咛,少女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面色阴沉补丁的人,神色茫然。   “兰丸……大人?您怎么会——好痛!”少女一声痛呼,泪光盈盈看着森兰丸,“兰丸大人,月姬做错什么了?”   森兰丸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盯着她每一个表情变化,眼神阴鸷,“说!跟你一起来的还有谁?这是不是你们做的局,利用我进入安土来偷樱之鬼?”   月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兰丸大人,您在说什么啊?月姬,月姬只是在为丹波守大人准备茶点,突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您刚才说的,月姬听不懂啊。”   森兰丸不说话,只是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少女咬着下唇,脸色苍白,泪水涟涟,身上不停发抖,如同受了惊的小兔。   见她神情惊恐,不似作伪,森兰丸略缓了神色,松开了手,看见少女白皙的手腕上被印了一圈青紫,心中才生出几分怜惜出来,便坐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说道:“不好意思月姬,误会你了。刚才我有些粗暴,伤到你了,是不是疼了?”   少女惶恐地摇摇头,“兰丸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月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安土,你是怎么来的,一句话也解释不清楚;刚才我们这里进了一个小贼,没什么。”他尽量说得云淡风轻。   “安土?!”少女失声惊呼,连忙捂住嘴,慌张地说:“我怎么会在安土呢?丹波守大人不容许我们与雇主有私交的,如果被他知道了,月姬,月姬……”泪水再次充盈,她拉着森兰丸的衣袖哀求道:“兰丸大人,月姬得尽快回到伊贺,否则肯定会挨罚的。”   “回去?”森兰丸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你还想回去伺候那个老家伙?”   少女愣住了,脸红了一下,又有些黯然,“月姬命苦,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知足了,至于其他,不敢妄想。”   “那是以前,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等风平浪静之后,你就堂堂正正做我的侍妾,可好?”森兰丸把玩着她的秀发说道。   “啊?”少女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娇羞地低下头,“月姬,月姬福薄,哪有这等福分……”   “我说有就有。”森兰丸咬着少女晶莹的耳垂,“如果今天没什么事,今晚,你就伺候我吧。”   “月姬,月姬粗手粗脚,怕伺候不好大人。”少女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握着自己的纤纤玉手,不胜娇羞。   “怕什么?那个老家伙那么喜欢你,你肯定是极好的。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子,竟然此后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真是暴殄天物。”森兰丸心情很好,丢刀带来的阴霾一扫而光。   “月姬,月姬真的不用再回伊贺了?”少女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地问道。   “当然!”他挑挑眉。   “月姬,月姬谢过大人。”少女惊喜万分,连忙向他道谢。   “乖。”森兰丸摸摸她的脸,“你在这里面等我,千万不要出去。”   “是。”少女乖巧地点点头。   待他一出门,原本楚楚可怜的少女立刻换了一张面孔,目光冷然。   竟然向他献媚,小满真的发自内心佩服自己。侍妾?抱歉啊兰丸大人,我连你的正妻都没想做。   她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两个时辰,现在就静等同伴发信号,她就可以安全撤离了。   可事情偏偏就在这两个时辰内,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夜幕时分,森兰丸回到房间,看见月姬柔顺坐到一边乖乖等他,不禁心情大好。   “兰丸大人。”少女羞答答地摆弄着手指,“事情处理完了吗?”   “恩。”森兰丸将少女搂在怀里,虽然还没有找到可疑人,但安土城已经为成了铜墙铁壁,料定那人跑不出去。他抚摸着少女纤长的项子,顺势伸进她的衣服里,“用过晚膳了?”   “月姬一直呆在屋子里,不敢出去,所以还没……”少女羞红着脸任由他摆布,心里恨不得立刻将他扔出去。   “恩,好孩子。”他伸手解开少女的衣服,“一会儿我让厨房去做,知道怎么伺候人吧。”   “月姬,月姬服侍大人。”小满告诉自己要忍耐,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颤抖地为他宽衣解带。   “怕什么?”森兰丸将她压在身下,剥下少女身上最后一片丝缕,满意地看着面前的玉体横陈,着迷地抚摸玉人每一寸肌肤和敏感地带,不禁喟叹:“果真是个尤物,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他亲吻着她,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吗?”   “是,大人。”少女红着脸,却绝对不是因为娇羞。那个该死的混蛋怎么还不打信号!感觉到身上男子某个部位逐渐探向自己的幽谷,她一阵紧张,不是因为怕失身,对于她而言,这种无谓的贞操观连厕纸都不如。她担心的是,如果对方发现自己竟然是处女,该怎么解释?   算了,只能借口丹波守嗜好特别了,对不起了,师傅!   就当她已经死心决定接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一阵火器的声响,让她心中一喜。   信号来了!   “怎么回事?”森兰丸心中大为恼火,正待入港之时捣乱,实在不可饶恕。   这戏还要演下去,少女抓住他的手,“兰丸大人,怎么……”   森兰丸迅速穿起衣服,拿起太刀,“你在这里等我,不许外出。”   “是。”   在他一出去,少女弯弯唇角,晚饭时间到了,兰丸大人,恕不奉陪。   有人攻击安土城的太政大臣府,铁炮声一片,小满趁乱带着刀逃了出去。她一路狂奔,前往约定好的地点与同伴集合,却在半路被人拦住了去路。   “小满小姐,小满小姐!”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但可以听出是个女子。小满心中一惊,手伸向腰间的暗器,准备发起攻击。   “小满小姐,是我!”路边的草丛中跑出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趁着月色,小满看清了她的容貌,不由吃了一惊,虽然时隔四年,但她还是记得,这个女子,就是当年舍命救夫的女人,竹下总一郎的妻子,阿秋。   “小满小姐,你快跑!危险!”阿秋拉着她的手就要往一边跑。   “等一下,怎么回事?”小满不明就里。   阿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今天我夫君的师傅飞鸽传来的书信,上面说有人背叛了伊贺,你们的计划织田家现在应该全知道了!”她神情焦急,“师傅大人知道我们住在附近,就连忙派人送来消息,让我夫君想办法告诉你,让你设法脱身!你快跑吧!”   小满结果信草草一看,不禁脸色大变,“三上大人叛变了?”这个人在伊贺地位很高,深得百地丹波的信赖,他会叛变?那岂不是意味着——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小满抬头一看,火光冲天,不由叹口气,“晚了。”   阿秋也跟着看去,脸色大变,拉住小满的手,“小满小姐,已经要来不及,你跟我走!”   小满握住女子的手,镇定自若,“阿秋,你听我说,你把这个带走。”她取下身后的木盒,交给她,“让你丈夫妥善保管,想方设法交给我师父,然后请伊贺放出消息,小满在任务中不幸身亡,现已没有小满此人。”   “小满小姐!你怎么能……”阿秋面色苍白。   “就这么说!你快走!我拖住他们!”小满厉声喝道:“走啊!”见她依然不走,小满心头火气,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推下山坡,自己则整理衣襟,转身面对不断逼近的追兵。   “尔等小贼,竟敢擅闯信长大人府邸,伤害浓姬夫人,还不速速受死!”为首的人玉面锦袍,长刀指向小满,厉声喝道。   小满微微一笑,双手向上一举,“兰丸大人,何必那么着急?你看我不是好好呆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抓我吗?”她扫了一眼被拖在马下遍体鳞伤的人,“你们下手也挺狠的。”   森兰丸面色一滞,对左右说道:“下了她的兵刃!”   “哎,别急,我自己来。”只见她不慌不忙摘下身上的兵器,连隐藏在暗处的手里刀都没落下,一件件扔在地上,然后两手一摊,语气轻松惬意,“怎么样?我很乖吧。”   一个“乖”字触动了森兰丸的神经,他跳下马,走到小满面前,一把扯下她的蒙面布,脸色瞬间惨白,“是你?”   小满揉揉面颊,“兰丸大人,温柔一点好吗?我好歹也是个女儿家啊。”   森兰丸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你是伊贺忍者,小满?”   “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再否认也没什么意思。”小满巧笑嫣然。   想到刚才与这个女人还在耳鬓厮磨,森兰丸恼羞成怒,颤抖地指着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了半天,最后只能狠狠一甩袖子,“带她走!”   “是!”   路过那个伤痕累累的人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忍者流下羞愧的泪水,“小满小姐,对不起,我……”   小满淡淡一笑,“为了保全自己性命所做的一切,都无法被人指责,你没做错什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话音刚落,只见她飞出一脚,狠狠踢在年轻忍者的心口,对方霎时喷出一口鲜血,当即毙命。然后只见小满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森兰丸,“孩子太年轻,他刚才说了什么都不算数哦。”   森兰丸又惊又怒,他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当着自己的面杀人,还那么理直气壮,他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女人,指甲抠进肉里,他命令左右,“把她给我绑起来!”   “恩,听兰丸大人的话,绑紧一点,省的我还要费心思想跑,那也挺累的。”小满好心地提醒拿绳子过来的人。   森兰丸已经气得快发疯,他一把住过绳子,将女子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扔在自己马上,“我到要看看,你怎么跑!”   少女无辜地看着他,“所以我才要你绑结实一点啊,兰丸大人。”   忍住要吐血的冲动,森兰丸飞身上马,一路狂奔呼啸而去。待到了太政府,森兰丸一把将她拽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真的差一点疯掉。   这种时候,她竟然睡着了?!   “你给我醒醒!”他暴喝,平时风度翩翩的形象荡然无存。   “恩?”少女睁开朦胧睡眼,“到了啊。”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见过听话的,没见过这么听话的;见过淡定的,没见过这么淡定的。   “咳咳,兰丸大人,主公让您带人进去。”门里走出一人,见到这样场景,也是忍不住惊诧。   森兰丸深吸一口气,拖着她往里面走去,到了里面把她往地上一丢。   “回来了吗?”里面有人说话,声音低沉。   “主公,属下无能。”森兰丸跪在地上。   里面沉默片刻,问道:“这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小贼?”   “是。”想起自己竟然被利用,森兰丸心中大恨。   “你就是传说中的小满?”声音又说道,“抬起头来。”   小满听话地抬头,直视看着坐在帘子里面的人。   “放肆!竟然对主公无礼!”森兰丸喝道。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堂堂正正见到传说中的信长公,自然要好好看一下,谁知道我还有没有下一次?”她满不在乎地说。   “你——”   帘子里的人一声轻笑,“没想到,是个有趣的姑娘。”他问道:“是你拿了我的东西?”   “是。”小满干脆回答。   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坦诚,帘子里的人动作一僵,“是百地丹波让你干的?”   “不是,是我自己的想法。”她摇头。   “你自己?”对方冷哼一声,“你一个姑娘家,要它干什么?”   小满看着他,“因为我想要回家,这算不算一个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旧债(六)   “回家?”   “是,回家。您要的东西上面不是关系一大笔财富吗?我需要钱。”   织田信长冷冷一笑,“你回家需要那么多钱吗?你缺钱吗?”   “如果就我一个人,自然用不上;但是如果上百口人,就需要了。”   “你要拿这笔钱帮助伊贺?”   “我没有那么大能量,我只想回家。”小满笑笑。   “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明国的江南。”   织田信长明显吃了一惊,“你不是东瀛人?”森兰丸也是瞪大了眼睛。   “不是。”小满神色清冷,“我六岁被带到了这里,我的村子被你们国家的浪人洗劫,我的父母和乡亲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带到伊贺后,我被训练成了一名忍者,但我一直想要回家,虽然已经过去十年,我无法为他们收尸,但至少可以为他们修一个坟。而且我也不想再做忍者了,一直过着见不得光没有自由的日子,我觉得累,我想要买房置地,过平稳的生活,您告诉我,这些哪个不需要钱?再说我还是个女人家,一个人生活更是艰辛,没有充裕的银钱,怎么过得下去?”   织田信长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就算你说得头头是道,但如果你需要银钱,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非要这把刀?”   “因为我要报恩。”小满淡淡地说:“虽然我要逃离伊贺,但丹波守对我要养育教导之恩,我想在临走之前,为他解决一个麻烦。”她冷冷地说,“信长公,你就是伊贺的麻烦。”   “大胆!”   “让她说。”织田信长拦住了森兰丸,看着小满,“按你的想法,你想怎么解决我这个麻烦?”   “夺走太刀,让你无暇他顾,这样伊贺就多了一些喘息之机,与你决战就有了更充分的准备。”   “刀在哪里?”他问。   “扔了。”   “扔在哪里?”   “忘了。”   “现在还有说谎的必要吗?”   “没有,所以我说实话。”   帘子里寒气逼人,“你刚才说,想要解决我这个麻烦,但是,你可以杀了我。”织田信长目光阴冷,即使隔着帘子,小满也能感觉到身上的寒意。   “我可以,可我不能。”小满低声说道。   “为何?”   “因为现在东瀛除了你,还没有一个能把握局面之人,你一死,东瀛必乱。”小满苦涩地笑笑,“这个国家会怎样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知道,国家动荡,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而不是你们这些贵族。我自己是孤儿,我不想让其他孩子也变成孤儿。”   在小满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空气仿佛停止流动了,院子里鸦雀无声。半晌,织田信长再次开口:“看你还算有些见识,为何不劝你师傅向我投诚?”   小满好笑地看着他,“信长大人,就算我们真的向您投诚,您真的能相信我们吗?”她说:“明国有一个故事,叫《水浒传》,讲的是我们国家宋朝的事,书中的山贼投降了朝廷,结果死的死散的散。我们如果向您投诚,最后活下来的还能有几个人?而且,甲贺已经向你投诚了,那我们更没必要向你低头了。”   信长沉默了,而后只见他突然起身,掀开帘子,站在小满面前,小满抬头看着他,说道:“世人都道信长公是难得一见的英俊男子,今日能这么近看到你,确实名副其实。”   信长笑了,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让人闻风丧胆的伊贺小满,竟然是这么一个秀丽的姑娘,怪不得兰丸会动心。”   森兰丸心头一震,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主公的监视之下,冷汗打湿了脊背。   信长却仿佛没看到家臣的慌张,他凑到小满耳边,呼吸喷到少女的脸上,低声问道:“你说我英俊,那你觉得兰丸如何?”   小满眨眨眼睛,“兰丸大人的美貌,连女人都觉得羞愧,所以,只适合做情人。”   信长一愣,随即放声大笑,森兰丸涨红了脸,又狠狠看了一眼小满。   信长对她感了兴趣,“这么一大笔财富,你吃得下?”   “我本来就没想全拿走,”小满一脸淡然,“我只是想找到地方,带走一些容易携带的金银黄白和珠宝等物,只要够给乡亲修坟和买家置业的钱,剩下的就跟我无关了。”   “你倒不贪心。”他挑挑英挺的眉毛。   “我本来就很容易知足。”小满嫣然一笑。   抚摸着她光滑的下巴,信长说:“我有一个建议,你想不想听?”   “不想。”   “为何?”   “因为我知道你的建议是什么,而我绝对不会接受。虽然我已经决定逃离伊贺,但这么大张旗鼓的背叛师门,我还做不出来。”   “你今天做出这种事,已经毁了伊贺的名声。”   “错了,我临走前留了一封书信,告诉师傅就当我死了。而现在,”她仰头看看星星,“消息已经放出来了吧。”   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小满临走前与百地丹波约定,如果任务一旦失败,就放出消息小满已死,但两人谁也没想到事情能到这一步。   “你真的不想听我的建议?”信长犹不死心,他是非常希望这个女子能效忠于自己,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   小满摇摇头,眼神坚定。   信长的手指滑过少女的面庞,半晌他叹口气,对兰丸说道:“把她关押起来。”   “是。”   傍晚,夕阳透过树叶撒在石板路上,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当森兰丸走进来的时候,小满正在闭目养神。他略微举起手中的灯笼,想找出当时她做月姬时那娇羞少女的影子,可惜,他失败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已有月余,他们翻遍了安土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知道那把刀下落的只有小满,但小满却一字不说,更是咬定这件事与伊贺无关,全是自己一人所为。   所有人都以为织田信长会对这名女忍者大刑伺候,他却下令谁也不准动她。森兰丸屡次请命,愿去提审此女,却被信长制止。   “如果你去审问她,最后肯定会有人疯掉,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她,”他挠挠头,“你的忠心我是相信的,兰丸。”   森兰丸只能作罢,见信长确实如以往一般信任他,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但信长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将小满关在一个石室里面,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出了自己的呼吸,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所有的活动都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进行,气味难闻;每天只给两顿少量的糙米和水充饥,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没过多久,小满就觉的全身酸胀疼痛,身上起了一层的疹子,奇痒无比。   其实要说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是不对的,石室的那一边就是刑讯室,白天无人使用,每到夜晚,就会响起犯人受刑时撕心裂肺的痛呼,刑具刺进身体里或者骨头折断的声音,还有女俘虏遭受侮辱时绝望的悲鸣,与此相伴的,还有浓重的血腥之气。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坚持十天以上,但小满住了一个月。她到底是怎么坚持的?兰丸想不通。   他不知道,他人无法忍受的折磨,对她来说无非就是转瞬即逝的刺痛。在她心里,她在十年前就该死了,现在她已经多活了十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别说没有在她身上用刑,就算用了又如何?对于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来说,身体遭受怎样的苦痛,都是微不足道的。   “兰丸大人。”   森兰丸回过神来,“你知道是我?”   “脚步声,香味。”她回答得很干脆。   “主公让我来看你。”   “有劳信长公惦念,小满感激不尽。”她淡淡地说。   “要是一般人,早就在刑讯中过了一遍,你现在毫发无损,难道不该心存感激吗?”他冷冷地质问。   “我当然心存感激,所以我每天都向上天祈祷,希望信长公长命百岁,”她闭着眼睛,“而且我一直乖乖呆在这里,没有跑,让你们一心一意去寻宝,而不是要分了心思去寻人,这难道不是报恩吗?”   “你!”森兰丸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头发,狠狠地看着她,“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女子皱皱眉头,“你当然敢,所以我很奇怪,你怎么还不动手?”   “亏我当时还想救你!”   “呵呵,”女人笑了,“兰丸大人,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别骗自己了,你对我,不,是对月姬,也无非就是对一只宠物而已,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深情。”   兰丸语塞,被人说中心事不由大怒,将她一下推到墙角,扔下一句:   “你就一辈子呆在这儿,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鼠咬被虫蛀吧!”   听完兰丸的讲述,信长沉吟半晌,说了一个字:“杀。”   兰丸神情一动,“是。”   “可是舍不得?”信长问。   “属下不敢,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只有这一个结局。”他咬着牙说道。   “不必撒谎,我也舍不得她死。”信长笑笑,“但是她必须死。一把好刀,如果不能自己用,也不能留给别人用。”   “属下明白。”他咬咬嘴唇。   “将她放出来,过几天舒心日子,然后,留个全尸吧。”信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是。”   安土城外一个木屋里,一个中年男人拿出了被惊心保存的太刀,细心擦拭,目光决绝。   “夫君,”一名女子在他身后,神情哀婉,“你是真打算要这么做吗?”   “阿秋,”竹下总一郎缓缓转身,面容沉静,“我本来就欠她一家四口的命,她当年没杀我,我这条命就是她的。”   “夫君……”阿秋哽咽着,欲语泪先流。   “阿秋,”总一郎看着爱妻心怀愧疚,“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交给小满小姐,她一定会照顾你们母子,这些年,跟着我你也没享什么福,委屈你了。”   “夫君!”阿秋扑在丈夫身上,痛哭失声。   “母亲!你怎么了?”刚满六岁的竹下志保被母亲的哭声惊醒,冲出屋外,抱着母亲的腿。   “志保。”总一郎看着儿子,目光慈爱,“父亲,要出一次远门,可能要很久才回来,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要照顾好母亲和妹妹,懂吗?”   志保似懂非懂点点头,“那,父亲,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一郎淡淡一笑,“父亲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有一个小姐来照顾你们的生活,你和你母亲和妹妹,父亲都托付给她了,你要听她的话,知道吗?”   “是的,父亲。”志保点点头。   总一郎温和地摸摸儿子的头,走进里屋,看着熟睡在襁褓中的女婴,不禁流下了泪来。那是他刚刚出生的女儿,还没有起名字,现在不好好看看,也许就是阴阳两隔。   即使心中悲痛,即使万般不舍,但他依然决定,走上那条不归之路。   我欠你的,很快就会还给你,小满! 作者有话要说:     ☆、陈年旧债(七)   随着一句“是时候了”,一身水粉色衣裳的小满,缓缓走进了房间。森兰丸看到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她是一个很秀气的姑娘,但今天,他必须让这个姑娘死在自己手里。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茶放到她面前,“大约一个时辰见效,你会在睡梦中离开,不会有什么痛苦。”他抿抿嘴,“这也是主公的恩典。”   小满笑笑,“多谢信长公。”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想问你,”森兰丸看着她,“你真的,不愿意效忠我的主公吗?”   小满但笑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   森兰丸闭上眼睛,说道:“请吧。”   小满笑着举起茶杯,不仅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今天的天真蓝,风和日丽,一个好天气,不知道我来到这个人世间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个好天气?   还是有些不甘心呢,自己才十六岁,也罢,比起还未出生就胎死腹中的弟妹,自己已是太幸运,爹娘他们,已是等很久了吧。   她闭上眼睛,举杯欲将浅绿色的液体倒入口中。   突然——   “轰——”   一声巨响,让房间一震。森兰丸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咣——”一声,拉门被大力拉开,一个武士冲了进来,“大人,有人擅闯——”   话还未说完,一个身披战甲的蒙面人冲了进来,身上血迹斑斑,一刀砍刀面前的阻碍者,然后向小满扔过去一把刀,“小满小姐,接着!”   小满接过长刀,“嗖”一声,宝刀出鞘,一刀逼开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森兰丸,与来人杀将出去。有人想要阻止,也全被小满砍到,一时间,太政府一片喊杀声。   “不宜鏖战,速战速决!”小满说道。   来人心领神会,迅速甩出数枚火药弹,只听火药炸开“噼啪”声响,火花四溅,烟雾满天,为防烟雾中有毒物,阻截者纷纷捂住口鼻和眼睛,待烟雾散去,小满和那个不速之客已经不知去向。   森兰丸一跺脚,“还不快追——”   “算了。”   “主公。”森兰丸连忙请罪,“属下办事不力,竟然——”   身着褐色衣袍的织田信长摆摆手,“他们跑不远,跟着他们,如果他们是要返回伊贺,格杀勿论!”   “是!”森兰丸犹豫一下,“如果不是返回伊贺,那……”   信长低头看看他,似笑非笑,森兰丸满面通红,低下头。   “如果不是,就由他们去吧。”   “是!”   一口气跑到外面的林子里,见后面暂时没有追兵,两人才稍稍松口气。看着眼前人卸下铠甲,小满不禁愣住了。   “是你?”   竹下总一郎看看她,低下头。   小满抿抿嘴唇,“现在,你不欠我什么了。”   总一郎神色不变,“以后,要怎么办?”   “伊贺我是回不去了,正好,我也想回家了。”她低声说,“否则岂不是自打耳光,证实此事与伊贺有关?”   总一郎沉默片刻,说道:“也好。”   小满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你呢?”   我可以说走就走,你呢?你的家,还有你的妻儿都在这里,挑战织田信长的权威,他怎么会放过你?   总一郎摆弄着手中的太刀,“本来我是没打算活着出来,将妻儿托付给你照看一二,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竟然能全身而退。但是即使如此,这里也是不能留了,自然要带着家人一起走。”   “去哪里呢?”小满摇摇头,“你也没有办法去伊贺,除了那里,东瀛,还有哪里不是织田家的天下?”   总一郎有些茫然,“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不,”她咬咬嘴唇,“你们跟我一起走,去我家乡。”   他一愣,“去明国?”   “对,你们一家因我流离失所,怎么说,我也要承担一些责任。”她轻声说,“跟我走吧,你有手艺,在哪里都不会饿死。”   总一郎颇为震动,这确实是一个办法,“只是,我们是东瀛人,去了那里,会不会……”被仇视?   “刚开始要受些委屈,装几年哑巴,以后应该就会好一些。”她神色淡淡,“不管怎样,也比没命强。”   总一郎想想,点点头。   他自己,也想再看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   只是,他没有机会了。   是夜,总一郎一家收拾行装,打算与小满一同前往她的家乡。小满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忙里忙外,觉得有些无聊,便去跟坐在身边照顾妹妹的志保说话。   “你叫志保?几岁了?”她笑着问道。   “六岁。”男童声音清脆,“姐姐你叫小满?”   “恩,”她伸手抱过软绵绵的女婴,“你妹妹真可爱。”   “恩!”男童很开心,吸吸鼻子,“父亲说,我们要和姐姐你一起走,去姐姐的家乡。那是什么地方?”   小满笑笑,“去了不就知道?”   “小满小姐,”总一郎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包裹,“这是师傅送来的,说如果你大难不死,就让我交给你。”   小满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些金银细软,还有一封书信,她大致看了一眼,不觉叹了一口气。   “师徒缘分已尽,万自珍重。”这是师傅留给她的话。   “姐姐,你为什么哭?”一只小手覆上她的脸颊,“你不要哭。”志保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小满心里一暖,将小男孩抱在怀里,蹭了几下。男童脸红了一下,还是反手抱住了她,他很喜欢这个大姐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一会儿我要和姐姐一起睡!”他说道。   “什么话?你可是男孩子!”总一郎一皱眉,“自己睡去!”   “不要!”他抱紧小满,“谁让父亲前几天讲可怕的故事!”   总一郎脸色一沉,“志保,你是不是又偷听!”   志保一伸舌头,转身钻回小满怀里。   小满笑看着这一家四口,心里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可以顺利回家吗?   就在这时——   “嗖——”   “嗖——”   “嗖——”   十数枝燃烧着的竹箭射向他们所在的小屋,只听“噗——”一声,火光冲天。小满拔刀冲了出去,总一郎将脸色苍白的妻儿护在身后,警惕看向门外。   小满冲出门外,又有几支竹箭射向她的面门,她迅速挥刀将它们一一拦截,然后一个反转,同时向四周放出数十枚毒针,只听一片惨呼,一些身着夜行衣的人将她团团围住。   “甲贺的忍者?”她一皱眉。   “伊贺的毛贼!把东西换给我们,给你留个全尸!”为首一人叫嚣道。   “我怎么不记得从你们那里拿了什么。”小满一挑眉,“少在那里血口喷人!”   “你还敢说!你偷走了我们甲贺的至宝,还敢抵赖!快快交出来!”甲贺忍者大声说。   “应该不是信长公叫你们来的吧,”小满摸摸下巴,“你们既然已经归顺信长公,违背主人命令行事不太好吧。还是你们另有所图?”   “少废话!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我们要它物归原主有何不对!”为首一人恶狠狠说道。   “你们的东西?亏你说得出口。”小满冷笑,“你们当初为了这个东西做了什么龌龊事,真当没人知道吗?在人家兄弟二人之间挑拨离间,致使骨肉相残你们渔翁得利,果真好手段!说什么物归原主,还不是想找出那些东西归自己所用!”   “你!”在场众人都或多或少参与了一些当年事,被小满撕破遮羞布,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少跟她废话,杀了她,把东西找出来!屋子里的人也不要放过!”   “想得美!”小满冷笑一声,持刀冲进他们中间,手起刀落,一名忍者应声倒下,有人想要背后偷袭,被她一刀刺穿,血溅当场。其他人见她着实厉害,不敢掉以轻心,十几个人将她围个密不透风,企图以人海战术耗费她的精力。   他们成功了,小满渐渐觉得体力不支,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甲贺的高级忍者,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让她与他们少数几个人对决还可以,但如果是十几个人,她是真的吃不消。过了一段时间,她的注意力出现分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名忍者看准机会,一刀砍中她的肩头,虽然由于躲闪及时保住了胳膊,但伤口极深,血流如注,一时竟无法活动手臂。其它忍者见状大喜,立刻加紧了对她的进攻,尤其对准了她受伤的手臂。眼看着小满逐渐落了下乘,一人拼命杀了进来,减轻了她一部分的负担。   “竹下总一郎!你进来做什么?带着你的家人赶紧走!”小满一刀劈到一人,对着帮她的人大吼。   竹下总一郎拼尽全力砍倒一人,身上已经数处负伤,他背对着小满说道:“你活着,我的家人就能活;你死了,我们全家都得死!而且我已经决定将这条命交给你,就断没有退后的打算!”   “麻烦的家伙!”小满无奈叹道,现在他们两人都是身上带伤,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人,她一咬牙,“你能坚持到冲出去吗?”   “我毕竟也曾做过百地三太父的学生!”他嘿嘿一笑。   “好!”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烟雾升腾,待甲贺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无影无踪。   “他们受了伤,跑不远,不留一个活口,追——!!”   小满一行人一路狂奔逃避追杀,由于她和总一郎已伤痕累累,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两个孩子,到达海边时已是筋疲力尽,正在他们要上船的时候,甲贺的忍者追了上面,举起了弓箭。总一郎见势不妙,连忙将小满和自己的妻儿推上船,然后用力推向大海。   “竹下总一郎!上来!”小满心急如焚,“别做傻事!”   “保护我的家人!带她们去明国!”喊完这句话,只见他迅速转身,对准那些张弓射箭的忍者,张开了手臂,以身体作为人肉盾牌,挡住了射向小船的弓箭。   “不——!!!”看着那些箭头刺穿了他的身体,看着他即使身中十数箭依然强撑,看着鲜血从他的身上如小溪一般留在海滩,小满心如刀绞,她想跳下去将他拉回来,却被阿秋紧紧拦住。阿秋眼角渗出了血,拼命划着小浆向大海中央驶去。   她的丈夫死在她的身后,她要完成丈夫的嘱托,这是他们约好的。   似乎知道他们已经渐渐远去,身中数十箭的竹下总一郎仰天大笑:“师父,你的不肖徒儿,也有有用的时候!”随后,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豹眼圆瞪,轰然倒地而逝。   甲贺忍者冲上前查看情况,见其却是已死,便想向小船放箭,却被为首忍者拦住。   “罢了,”他冷冷一笑,“他们活不了,用不着咱们,回去复命吧。”   “为何?”手下不明白。   白了他一眼,“他们中一个人,身上带着伤,有些东西,很喜欢血腥味。”他冷笑,面色阴沉,转身离开。   小满很快就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鲨鱼群。   她知道,原因就是负伤的自己。   果真还是躲不过。她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阿秋母子,“朝着那个方向划,趁着目前风平浪静,你们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   “你要干什么?”阿秋拦住她。   “跳下去。”她淡淡一笑,“我下去了,你们就安全。保护好你的孩子,他们都是好孩子,你不想断了你丈夫的骨血吧。”   阿秋脸色变了几变,咬着嘴唇。   小满起身就要往下跳,却被阿秋拉了回来。小满回头看着她,却见她抱着怀中的女婴,神色温柔,“这是我的女儿,你抱抱她,好不好?”   小满心中也是哀伤,伸手接过女婴,看着婴儿熟睡的小脸,不禁笑了一笑,“可惜我看不到她长大了。”   阿秋也笑了,伸手抚摸婴儿的脸颊,眼神温柔的仿佛春水,柔光荡漾。   鲨鱼群正不断向他们逼近。   终于,阿秋低头蹭蹭女儿的小脸,抬头看着小满,“她叫绫美。”   “哎?”小满一愣。   阿秋笑了,美丽动人,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海中,向另一个方向拼命游去,鲨鱼群受到惊动,立刻改变方向,向她袭去。   “阿秋——!!!”   “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战在即   “你的父母全因我而死,我现在还会时常梦到他们死时的场景,梦见你父亲身中数十箭却屹立不倒,梦见你母亲活生生被鲨鱼……”月疏影泪如泉涌,抚摸着趴在她膝上痛哭不止的绫美,“你哥哥说我是你们一家人的仇人,一点也没错。如果没有我,你的父母不会死!”   绫美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着她的哭声,在场众人也是戚戚然,女人们早就潸然泪下,不忍再闻。   志保面色苍白,泪水打湿面颊,最后一咬牙,持刀走出屋子,痛苦地悲号。   即使过了十几年,双亲的死亡,依然是他心中最大的痛。他从来没想到,父母惨死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隐情,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好些了吗?”花满楼搂住月疏影的双肩,担忧地问道:“今天,又想起了不想想起的事,难为你了。”   月疏影摇摇头,脸色苍白,“早晚都要面对,只是我不知道,说出来的话绫美会怎样,是不是还会像以前一样跟我亲密无间。”   花满楼抚摸着她的头发,“放心吧,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你不必担心。”   “我一直记得他们父母的死,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一家四口,应该会很幸福。”她神色黯然,轻声说道,“我不想让你们也跟他们一样,所以……”   “嘘,”花满楼点点她的唇,“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影儿,你能不能试着依赖我一次呢?”   “娘,”睡在旁边的叶淼半夜起来看到这一情景,连忙坐起来,挽着母亲的胳膊,“娘,你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月疏影抱着儿子,蹭蹭他的小脑袋。   可能是因为母女连心,花家七童的千金现在很开心,本来身上还有一层小疹子,再见到亲娘那一天就大为好转,现在皮肤滑溜溜白嫩嫩,不痒也不疼。心情很好的她正在万梅山庄跟两个哥哥玩拔河,两个男孩也很喜欢这个胖妹妹,三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她们的母亲坐在不远处做针线,含笑看着他们。   “陆公子还在看那把刀?”孙秀青问。   “恩。”月疏影点点头。自从那天听说了那把刀的事,陆小凤就向她借了刀过去,成天坐在屋子里,试着找到藏宝图的蛛丝马迹。   “我现在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也许根本就没有藏宝图。我都找了好几年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它扔到海里。”月疏影皱眉,她曾经真想这么做,但为了防止甲贺找上门来,她就把它保存了下来以求将来息事宁人——当然前提是把藏宝图找出来。织田信长当初要这把刀是为了征服东瀛列岛,现在东瀛换了江山,丰臣秀吉成了当家人,野心比他前任主子织田信长还大,现在已经攻打了朝鲜,占领了大半领土,谁知道攻占朝鲜后他的矛头会不会对准自己的家乡?现在大明朝参与了战事,双方胶着,如果真有藏宝图而且被他得到,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她绝不能把藏宝图交给为丰臣秀吉服务的甲贺人,所以她决定贯彻之前的想法,万一有人找上门,藏宝图留下,刀还给他们,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说法。可是没想到,不仅没有找到藏宝图,这些家伙还是不依不饶,刀也要命也要,真是……   压抑住爆粗口的冲动,月疏影深吸一口气。   “你不必担心,”孙秀青笑笑,“现在我们这么多人,不怕他们,你就安心养胎就好。”   月疏影笑着点点头,看到不远处,西门吹雪向孩子们走去,走到他儿子身边,西门小公子明显对父亲有几分畏惧,立刻站好,仰头看着神一样的父亲。西门吹雪摸摸儿子的头,男孩子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走向她们这边,没有看孙秀青一眼,月疏影真是无奈了。她小心地回头看看孙秀青,对方神色如常,就如同没有那个人一样。   牛肉汤走了过来,“月姐姐,玉儿呢,我去给她洗澡。”   “她在那边玩,我来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月疏影要起身。   “千万别!”牛肉汤连忙拦住她,“你这肚子又大了一圈,可要小心才是。还是我来吧——玉儿,干娘带你洗澡去了!”   看着她熟练地做这些事情,月疏影不禁有几分愧疚,“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大家了。”   “姐姐如果真觉得心里不安,就在你生完孩子后再给我们做一桌子菜如何。”绫美抱着一桶冰走了过来,笑着说道。   那天之后,月疏影曾找绫美谈了一次,看到她依然故我,不禁松了口气。对于绫美而言,虽然悲伤于父母的惨死,但是把她抚养长大的,是这个不是亲姐姐,却比亲姐姐还要亲的人,可以说,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再说了,父母又不是死于她手,为何要责怪别人呢?   “冰!”看到亮晶晶冒着冷气的冰块,玉儿很开心,胖胖的手指指向这边,笑得灿烂。   两个男孩抱着胖娃娃走了过来,叶淼拿起一块冰,轻轻磨蹭着玉儿的手指,逗得胖丫头咯咯直笑。   拍拍女儿的小脸,月疏影说道:“咱们这里用不了太多冰,其余的就送到陆小凤房里吧,他现在可能更需要这些东西。”   绫美掩口而笑,“需要冰块清醒脑子吗?”   月疏影点点她的额头,“又调皮,还不快去?”   “是,是!”   月疏影此举,一半是玩笑一半是关心,天气炎热加上心情烦躁,很容易上火,将冰块送到陆小凤房中,不失有慰劳之意。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始料未及的。   傍晚时分,花满楼带着妻子和儿女坐在院中看夕阳,叶淼带着玉儿在玩,月疏影靠在花满楼肩头,感受着习习晚风,花满楼搂着妻子的肩头,另一这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   “昨天晚上他还在踢我,怎么现在这么安静?”花满楼皱皱眉。   “就算是花家七童的孩子,也是需要休息的。”她点点他,哭笑不得地说道。   “也对呢。”他含笑亲亲妻子的乌发,“再有一段时间就要生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他了。”   月疏影笑着吻了他的脸颊,正待两人更进一步的时候,不远处的响动打断了他们。   “咚——”   “咣当——”   房门被大力推开,陆小凤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眼下两个乌黑的眼圈分外显眼,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应该很久没有好好睡觉,甚至没有喝水休息了。只见他拿着一根带子,直奔月疏影而来,到了跟前,把带子往月疏影眼前一递,问道:“这个,你看过没有?”   “这是什么?”月疏影接过来一看,不由一愣,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东西,比如,山脉的轮廓。   “这是?!”月疏影一下子坐了起来,如果不是花满楼扶住她,恐怕会出意外。她颤抖地将那个带子翻来覆去地看,觉察出了一些端倪,“这不是那把刀柄上的绑带吗?”   “这也是一个意外。”陆小凤一下子坐到地上,颓然说道:“我拿着这把刀看了几个昼夜,都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大胆拆了绑带,却也看不出什么,一时烦躁就给它扔到一边,没想到正好扔进了你叫绫美送来的冰桶里,冰块融化,那里面大概有半桶水。我怕出什么闪失,连忙去救,却没想到一根普通的绑带沾了水了竟然有这么一个惊天秘闻!”他看着她,“你以前就没发现?”   “我以前只觉得它比寻常绑带要厚,但也没想到要拿水泡。”月疏影沮丧地坐在椅子上,不觉懊悔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突然,她想到一件事,“它这个应该是把一张地图剪成条状缝好,把它们拼接起来,肯定是一张完整的图。”   “没错。”陆小凤点点头,“那就先把它拼出来再说。”   “越快越好,”月疏影站了起来,“我有预感,他们应该快要找到这里了。”   等这张地图显现出庐山面目的时候,也到了月疏影即将临盆的时候。他们都曾经以为这是很简单的工作,却没想到制作这张图的人为了不让人找到准确的位置,在地图做好之后就将其剪碎,然后打乱顺序,将完全挨不上的地方缝在了一起,以此扰乱视线,这就无形中大大增大了恢复的难度,以至于当它完成后,月疏影已经不想再见到有关任何地图的任何东西了。   准确点说,是她想看也看不到了,因为劳累过度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她被强令休息,女人们轮番照顾她,身为丈夫的花满楼更是不离左右。小孩子都是敏感的,察觉到空气中隐约不安的气氛,小玉儿难得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玩娃娃,乖巧地让人心疼。   月疏影戳戳女儿的小肚子,恩,肉肉又长回来了,这几个月将养的不错。   “姐姐,药好了。”绫美走了进来,端着刚刚煎好的安胎药。   “好。”她把药接过来,刚要喝,突然脸色一变,抬手将碗砸向挂在墙上的吊兰。   “姐姐,你——”绫美大惊,刚要说什么,却看到那盆原本生机勃勃的吊兰瞬间如烧焦一般,面色惨白。也就在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哨,刺痛了月疏影的耳膜,她捂住隐隐作痛的肚子,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说出四个字:   他们,来了。   而她,也要迎来她和花满楼的第二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云开雾散   东瀛忍者再次来袭,目标很简单,就是月疏影和她手中的太刀。   身处万梅山庄的男人们没有丝毫畏惧,他们把月疏影所在的小院护了起来,与那些人进行厮杀。这里面,花满楼是要保护妻儿,陆小凤和志保是要报仇,司空摘星是为了朋友,西门吹雪是一心要与那些所谓的东瀛高手较量一番,但也有要保护妻儿的意思吧。一边是武艺精湛的武林高手,一边是人数众多擅长暗器冷箭的东瀛忍者,一时难分高下,情势胶着。   外边剑光火石,里边提心吊胆。   因为动了胎气,月疏影出现难产症状,好在她自己是郎中,知道该如何处理,但该经历的痛苦还是要经历,因为出现异常状况,孩子一时出不来不说,还出了红,这可急坏了帮忙接生的孙秀青,止血石用了好多块,却没什么用。叶淼和西门晓坐在一边,脸色苍白,中间还有一个泫然欲泣的胖丫,三个孩子的手攥在了一起。绫美与宫主守在门口,看着月疏影在挣扎却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月疏影只觉得身上半分力气也没有,脑子里一片空白,虽然身下被褥已被汗水浸透,但她只感到浑身发冷,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要是以前,她不在乎生还是死;可是现在,她有疼爱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她在人世间有了牵挂,她想与他们在一起,她不想死。所以,即使已经筋疲力尽,她还是强打精神,告诉孙秀青该怎么处理。   “咣——”   随着一声惨叫和闷响,一名忍者被重重地摔在屋外墙上,骨头碎裂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绫美二人连忙顶住屋门,防止那些不速之客破门而入。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让屋子里的人分不清是到底是屋外那些人身体里迸出的血浆味道,还是屋子里产妇体内流出的血液的味道,但她们无暇顾忌这些,只希望月疏影快一些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影妹,你在使把劲儿,孩子的头马上就出来了!”额头上的汗迷住了她的双眼,但孙秀青只是抹了一把,不断给月疏影鼓劲,“你想想,你现在有儿有女,马上就会有第三个孩子,儿女绕膝,逢年过节,这三个孩子就会追着你要红包,多好啊。”   绫美泪水夺眶而出,强忍着不做声,怕哭出来不吉利。   三个孩子?当年的她何曾想过自己也能为□□为人母,也能享受天伦之乐,更别说三个孩子?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笑了,可马上袭来的绞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快了!快了!影妹你再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   我的孩子,不能没有娘!   “哇————!!!!”   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夜空,听这震耳欲聋的哭声,绝对是一个健壮的孩子。   门外与敌人对峙的花满楼一愣,刚刚升起一丝欢喜却又马上被担忧取代。影儿呢?她还好吗?母子平安吗?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名忍者抓住空隙,向他发出数枚手里刀。   “花满楼!危险!”陆小凤连忙大喊,飞身欲救,却被其他几人缠住,竟无法脱身。屋内本来半昏迷的月疏影听到这一声大喊,被惊醒,想下床去帮助丈夫,却由于体力全无,摔在了地上,她大呼:“樱之鬼在我这里!我跟你们走!放过他们!”   “影妹你在说什么!绫美快过来帮忙,你姐姐这时候受不得凉!”孙秀青想扶住她,自己也是因为接生体力耗了大半。   绫美连忙跑了过来,“姐姐勿忧,姐夫无事!”   原来就在刚才危急一刻,西门吹雪飞到花满楼面前,挥剑劈飞暗器,这才护得花满楼无恙。宫主见他无事,连忙冲门外大声喊道:“母子均安!”   听了这四个字,陆小凤他们才算松了一口气,随后精神振奋,竟比刚开始还有斗志昂扬,担忧的事情解决了大半,自然轻松不少。   忍者们暗叫不好,这些人都是高手,刚才交战他们已经折损了大半,现在敌人不仅没有疲倦之色,反而愈战愈勇,最后被耗尽的只有他们。   如果这样,干脆先撤退,然后徐徐图之,反正已经知道她在哪里,肯定能找到她,总会有机会下手。几人交换一下眼神,发现彼此意见一致,决定打道回府,却没有看到后面几人闪烁的目光。   想走?没那么容易!   “噗——”   看着血液不断从身体涌出,被利刃刺穿身体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死在同伴的手里。   陆小凤他们也是错愕万分,本以为又是一场鏖战,为什么对面的人竟自相残杀?   “要不要过去,捡个便宜?”司空摘星低声问道。   “等等。”陆小凤皱眉,这种情况,他真一时看不明白。   转眼间,对方只剩下少数几人站在那里,其他人已经命归黄泉,存活几人彼此看了一眼,点点头,可以看出他们几人是一起的。只见这几人看向他们,缓缓向小屋这边走来。   “你们不必惊慌。”为首一人操着生涩的汉语说道:“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们想跟小满,恩,就是你妻子,说几句话。”他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面沉似水,沉默不语,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让这些人接近自己的妻子?   那人只是笑笑,突然用东瀛语开口说道:“小满,我是幸次郎,还记得我吗?”   屋内月疏影一愣,“幸次郎,师兄?”   常年走南闯北的司空摘星也是察觉出不对劲,低声说:“这几人,应该与花夫人认识。”   “看出来了,”陆小凤微微一笑,“他的表情很像在与老朋友聊天,眼中也并无杀气。”   “不止,”司空摘星摇摇头,“我懂一点东瀛语,花夫人好像叫他,哥哥。”   “哥哥?”花满楼一愣,“莫非是在东瀛学武的师兄?”   那人听到他们说话,转过头,颔首行礼。   “师兄,你们怎么会加入甲贺?”月疏影不解问道。   “这也是丹波守大人当年的安排。自从你离开伊贺,织田信长共派兵两次攻打我们,第二次我们损失惨重,大伤元气,好在丹波守大人做了准备,保存了一些精锐,退隐深山,这才没有被他们赶尽杀绝。为了能随时重振旗鼓,丹波守大人选择一些隐姓埋名,打入甲贺,传递信息,意图将来里应外合,被选择的人中,就有我一个。”   “老猴子,他在说什么?”陆小凤问。   “你当我每一句都能听懂?大概就是他们当年遭受重创但没死绝。”司空摘星翻个白眼。   “师傅他,还好吗?”月疏影轻声问道。   幸次郎目光哀伤,“师傅两年前已经驾鹤西去。”   屋内一片沉默,半晌,月疏影叹口气,“我竟无法送他最后一程,枉费他教导我一场。”   “当年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直到几年前甲贺有人在明国看到你,我们才知道你还在人间,那时候师傅病入膏肓,但一直记挂着你,提醒我们一定要提前找到你,告诉你这个事情,让你早作准备,应付来敌。”他低声说。“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想尽办法参与行动,找机会帮你。”   “伊贺现在谁当家?”   “是服部大人。”   月疏影一声冷笑,“到底轮到他们了?”当年,伊贺忍者内部也是竞争不断,最激烈的就是百地和服部两大部族。   幸次郎权当没明白她的话外音,说道:“现在我们效忠于家康公*,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不好!他们让花夫人跟他们回去呢!”司空摘星面色一变。   花满楼心中狂跳,不禁喊道:“影儿莫做傻事!”   屋内,月疏影轻笑一下,“师兄,你刚才那句话,是你问的,还是服部大人问的?”   幸次郎低下头,“要是我的话,我根本就不会问。服部大人的原话是:将她带回来,如果不从,杀之!”他神色茫然,“老实说,我们都很羡慕你,因为你可以过正常的人的生活,不用担心第二天会不会看到升起的太阳,不用活在黑暗里。但是你知道太多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但是师兄打算放过我了,对不对?”   “把刀交给我们,我们回去就说,你已经死了。”他沉声说道:“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他们要的本来就是刀,至于你,身在明国,就算真有秘宝,你还能抛家弃子跑到东瀛来吗?”他一笑,“就算真的将来被人知道你还活着,也不会再费尽心思去追究。”   屋子里鸦雀无声,屋外的人也在等着她的回复,除了晚风吹过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半晌,门被推开,绫美捧着一个木盒走了出来,缓缓走到幸次郎面前,将盒子放在他手中。   “我看了这么多年,就没看出什么名堂,也许服部大人会看出什么吧。”月疏影缓缓说道。   “有了它,我们就好交差了。”幸次郎看都没看,拿起盒子。“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月疏影轻声说道:“保重,师兄。”   “保重,小满,不,”他笑笑,“花夫人。”   世间,再无小满此人。   幸次郎等人带着那把血腥的太刀离开了,只不过上面的绑带已经被掉了包,真正的被司空摘星拿走了,说是要偷偷溜去东瀛,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挖出宝来。   “影儿,你刚才,想做什么?”麻烦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解决,大家都有些愕然,但还是欢喜起来,抱着妻儿的花满楼却想起另一件事。   “什么?”月疏影一时不解。   “我们与他们交战时,你说,要跟他们走,保我们平安,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想过我的心情?”花满楼面色凝重,握着妻子的手。   “七童,我……”月疏影咬咬嘴唇。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你觉得我会这么让你走吗?”花满楼将她揽在怀中,“我再说一遍,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   月疏影抱紧他,“好。”   “而且,你走了,你让三个孩子怎么办?”他伸手戳戳小儿子柔嫩的脸颊,“你忍心他还没有看到娘就和你永别?”   月疏影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小儿子,“刚才哭的那么响,现在竟然睡这么香。”   “我说你们小两口,别光顾着甜蜜,把小家伙抱出来也让我们看看?”门外,陆小凤等不及地叫道。   月疏影抿嘴一笑,“让你看可以,不过我记得有人可说过,如果我这胎生了儿子,就要收他为徒的。”   “这是自然,我说话算话,花满楼的这个儿子,就是我第一个徒弟。”陆小凤朗声笑道:“我说花满楼,小儿子名字想好了没有,我的徒弟,必须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花满楼一笑,抱着小儿子走出屋外,门外的人都围了上来,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陆小凤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抱起了自己的徒弟,仔细端详,又捏捏他的小胳膊。   “眉清目秀,看着就是个聪明孩子,而且骨骼精奇,甚好甚好!”他赞不绝口,“怎么样,起什么名字?”   花满楼笑道:“既然你是他师傅,这个名字,就由你来取吧。”   “当真?”陆小凤挑挑眉。   “自然。”   “既然如此,我的徒弟,必须有个好名字才是。”他想了一想,笑道:“有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既然你这个做父亲的鲜花满楼,做儿子必须盖过你,你是满楼,他就满天,鲜花满天!”   “花-满-天?”众人一愣,随即笑道:“好名字!”   花满楼也笑了,“影儿,可好?”   “好。”月疏影笑着靠在床边,不仅松了一口气。   鲜花满天,阴霾不再,人生绚烂多姿,夫复何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回过头看看写的东西,还要好多好多缺憾,自己真的不擅长写武侠啊,郁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